“不懂……”清瞳挠了挠头,他没爱过别人,也没被别人爱过,他哪懂啊?
此时此刻冷风一吹,裴九如也冷静了下来,“去书房。”
“主子不回卧房歇息吗?”
“不急。”那冷冰冰的软榻,有何可急的?
明月高悬。
书房里,清瞳在一侧练字,而裴九如正坐在书案前游神。
裴九如没指望清瞳能给他一个答案。
起初他气姜念莫名其妙的火气,后来姜念冷漠他也置气,仿佛在比两个人谁更冷漠。结果这一整日下来,两人之间半句好话都没有。
裴九如不由自嘲一笑,她总是这般轻易就能牵动起他的情绪,他竟会如此情绪不稳,真真是失了方寸。
他不该置气,而是该探究其中缘由!
姜念行事说话都一向有的放矢,她不是无缘无故发火的人。傍晚他和姜念在膳厅分别时,她还面带笑意。半夜里再相见,因为昨夜他无意一肘击,就生他这么大的气?
不合理。
她整个人忽然变得暴躁,兴许是遇着烦心事了。
昨日他睡着时……裴九如想起来了,她说要来他书房里找书。
“昨日夫人借了何书?”裴九如起身走向书架。
清瞳通过裴九如的反应也有了猜测,夫人该不会是因为没挑到喜欢的书就生气了吧?说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他摇头:“我昨夜没跟着过来……”
裴九如打量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一本一本挤得严丝合缝,看起来一本书都没少。
他又抬头看向束之高阁的木匣子,没有动过的痕迹,而且就算姜念忍不住好奇心看了木匣子里的东西,也不该是生气的反应才对。
不是因为借书……为何没借书,是因为不喜欢吗?
一边想着裴九如又重新扫视着群书,末了,他抽出了一本,“除了这本游记,的确都不像是她会喜欢的书。”
“这还是从杭州城带过来的书呢,主子也好几年没看这本游记了……”说着话,清瞳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跪到了地上,“主子,我……”
清瞳只觉着自己闯了大祸,他欲哭无泪:“四个月前主子让我把和离书烧了,我想起了主子说的话,想着三年后这和离书还有用,我就、我就……这本书主子不常看,我就把和离书夹进了书里!”
裴九如翻开游记,果然看到了一张和离书。
“原来如此……”裴九如知晓了缘由后,不知为何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约定,他解她燃眉之急,她护他读书安宁,而且约法三章,需成亲满三年才能和离。
她以为他一结束春闱就要急不可耐地中途撕毁契约?
她定以为他是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主子,是属下自作主张惹的祸。属下知错了,属下这就去找夫人解释!”
“不必,你回去睡。”裴九如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游记往外走。
他一路到了卧房,沉心静气回推开了门。
意料之内,她已经睡着了……
一夜寂静。
天光大亮,姜念是被饿醒的,她睁眼的前一息已经想好吃什么了,一睁眼却看见床榻边趴了一人。
他昨晚睡这作甚?
“醒醒。”姜念推了推裴九如。
裴九如一动,脖颈酸痛胳膊也麻了,他眨了眨眼,声音有几分呆滞,仿佛没睡醒:
“姜念,我有话和你说。”
“好。”
姜念穿上了衣裳,跟着他走到了外间桌几旁,她一眼就看见了桌几上的游记。
喔,这是来摊牌了。
姜念直接翻开游记,拿出了和离书,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先抢占道德的制高点!
“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闻言,裴九如伸手拿过和离书。
嘶啦——嘶啦——和离书直接成了四片。
“?”姜念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路数!
“姜念,你是因为看到了和离书,才生气的。”
“谈不上生气,只是不屑于和你说话罢了。”
“你之前说过有误会就沟通,这件事,是误会。”
“事情你已经做了,还要如何解释?”
裴九如垂眸看向手里的碎纸:“我明白你的意思,花言巧语还是肺腑之言的确难以分辨,做过的事不会骗人。和离书是我写的,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春闱结束了,和离书也写好了,昨日还陪着演了一场戏,难为你多撑了一日。是我不谨慎没把契约立在白纸黑字上,口头立契,你想毁约,没毛病。怎么?你想说自己有苦衷?”
“……”裴九如一顿,面对她的伶牙俐齿他忽然语塞,顿了顿,他认真解释,“不是苦衷,是错位的理解。”
与人相处,尤其是朋友或盟友,他向来信奉“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仅仅凭借几分猜测和妄断就擅自误会对方并和对方划清界限的人,他不屑于再同其来往。
但她,不一样。她也说过,有问题就放到明面上说清楚。
他接着解释:“和离书是成亲后的第二日写的,当时我以为……后来你我沟通了一次解释清楚了,这和离书便被我抛掷脑后了。清瞳把它夹在了游记里,我以为已经烧了。”
姜念狐疑:“所以呢?”
“说好三年便是三年,我从未有过春闱结束就过河拆桥的打算。”
姜念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他,她无话可说,只是看着裴九如。
裴九如立即提议:“你若不信,我们便立在白纸黑字上。”
“好!”她求之不得,反正她要遵守的约定已然完成了,她眼下没有任何可顾忌的。
裴九如没有使唤其他人,自己去书房拿了纸笔回来,他仔细写下了两人的交易和约法三章,最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念接过笔,也写了自己的名字,隽秀的小楷和飘逸的行草落在同一张纸上,丝毫不违和。
随后,她从妆奁里拿出了一盒胭脂,染红了手指盖在了名字上,裴九如也照做。
两人郑重其事地把契书放进了匣子里,若是有外人在,见这珍重的程度,兴许会以为两人方才写的是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