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上二楼,转过楼梯角,骤然间,爱丽丝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埃米尔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对方的实力异常优秀,一个不好,她落败的下场,不死即残。
比起疯狂暴躁的埃米尔,以恋人身份,安抚照顾他的艾达更让爱丽丝好奇。
“我之前想岔了,第二阶段的实验,似乎不是单纯的试药。”
睡袍的下摆晃动,爱丽丝的房间在最里面,所以她慢慢走过一号房二号房与三号房,目光这三扇房门上流连——
“艾达与埃米尔,是一对有悖于常理的恋人。其关键点,在于恋人的失控与不离不弃的安抚。难道,哥哥这组实验,是想寻找能让疯子重归安稳的方法?”
如果这么推测,那另外两位参与者……
爱丽丝很好奇。
但她现在实在累了。
回到房间用毛巾沾水简单擦拭下打斗沾上的灰后,精疲力尽的爱丽丝躺进被窝。
艾达的哨声在她梦里环绕,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床时,爱丽丝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的暴雨依旧,从天色来看,根本判断不出现在是深夜还是白天。
她伸了个懒腰,肩颈随着拉伸的动作舒畅不少,“那位艾达女士,哨声很有用。要么是从事音乐艺术的,要么就是从事心理疏导的。”
“不管哪份工作,这都可是上等人才会拥有的体面。”
爱丽丝感叹完,换了身衣服下楼用餐。
她起得不早不晚,餐桌旁已经有了不少人。刚一见面,爱丽丝昨晚对参与者的猜测就全面推翻了。
她被老管家引导着在长桌边落座,随意点了份鸡蛋蔬菜三明治加一杯红茶做早餐。
艾达与埃米尔并没有出现,餐桌另一侧有三个人。除了奥尔菲斯,另外两位皆是女性,而且是一看就非常柔弱的女性。
“你好,我是伽拉泰亚。你可以称呼我为伽拉。不知这位淑女,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一位身高不足一米五,四肢纤弱苍白,整体仿若十岁幼女的伽拉泰亚先行开口。
她的态度非常友善礼貌,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但爱丽丝直觉她非纯白。
伽拉泰亚,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从事新闻报道的爱丽丝,就记得前几年的那篇头条——【震惊!雕刻神童罹患绝症!日渐孱弱的四肢是否还能支撑起神明之作?】
那篇报道,讲述的便是曾经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光彩的神童刚入最高艺术学府就患上怪病。不仅容貌身材停留在幼时,最需要腕力的双手更是向幼童时期退化。
教授们对此痛心疾首,人们都在谈论着天才的陨落。当然,如此有针对性的疾病,滋生出的流言蜚语众多。甚至有人给那位雕刻天才起了一个新称呼,包含着对她人品道德的歧视。
不然,上帝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收走这位天才的天赋?
爱丽丝需要确认一下,这位伽拉泰亚是否是那位陨落消失的雕刻天才。
她当即就放下刀叉,绕过长桌,主动伸手:“你好,伽拉。你叫我爱丽丝就好。我是一名记者,因为加班太多,昨天晚上才到庄园。”
她找了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是半途加入。
伽拉泰亚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伸出手。双手交接的那一刻,爱丽丝摸到她虎口的茧,还有那对伽拉泰亚外表来说,极其不符的粗糙掌心。
像是从顶端跌落后还不肯放弃,日日夜夜仍在抓着刻刀,即使失去力气的双手,无数次误伤自己。
好多刀痕。
“啊呀,原来是记者。”
伽拉泰亚的眼睛弯弯,好奇道,
“不知道爱丽丝在报道什么,忙到现在。”
这就是试探她记者身份是真是假了。
反向确认了伽拉泰亚身份的爱丽丝从善如流,道:“加班加点写的,不过是一些能吸引民众目光的噱头话题。”
“譬如?”
“譬如伦敦的治安问题,打不掉的无良堕胎诊所,每逢深夜在街上游荡的站街女,还有不怎么公道的裁决。以及,一位蜡像师发表了面相学,声称人的善恶,从五官位置和头部结构就能判断出来。”
爱丽丝对新闻轶事信手拈来,让伽拉泰亚眼中多了些放心。
而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另一位少女则偏过头,为爱丽丝作证——“伽拉,爱丽丝小姐说的那些新闻,我都在盲文报纸上摸过。”
爱丽丝一怔。
盲文报纸?
“她是海伦娜。”
伽拉泰亚主动牵起盲人少女的手,道,
“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爱丽丝目光落在伽拉泰亚的手上,眼神微妙起来。
“你,你好,爱丽丝小姐。”
海伦娜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非常坚定。她似乎是根据声音来辨别周围人影的,对爱丽丝的大致方位问好。
有意思的是,她隐隐挡在雕刻的身前,这是充满保护性的举动。
盲女保护一位雕刻家?这是残疾人的互保,还有另有用意?
毕竟,庄园实验对外的名义是游戏,胜利者可以得到所要的奖赏。在只能存在一位胜利者的情况下,拉拢过于弱小的队友,也是一种前期战术。
除去自己以外,其他4名参与者要么是恋人,要么是朋友,都是处于两两互保状态。
爱丽丝若有所思,下意识看向安静吃着早饭,对一切事无关己的奥尔菲斯。
“您的早餐。”
老管家跟着女仆进来,示意女仆把餐车上的食物端上。
爱丽丝重新落座。借着喝茶吃三明治的功夫,她注意到更多细节。
海伦娜非常照顾伽拉泰亚,但这种照顾有种被诱导的味道。
伽拉展现出的,如同孩童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可她毕竟是一位成年人了,不可能需要这样呵护。
但爱丽丝不得不承认,不管这份友谊是真是假,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庄园里面,她们两个互不可缺。
两人如同连体婴一般,互相依靠着。
伽拉泰亚帮海伦娜摸索着避开饮料,告诉她食物的位置。而手脚无力的伽拉,连杯牛奶都是海伦娜倒的。
一者提供光明,一者提供行动。两人配合默契,吃饭的效率比爱丽丝还快。
直到用完餐,艾达与埃米尔还没出现。
伽拉泰亚和海伦娜已经想离开。随着她们的起身,人数不齐的长桌更加空荡。爱丽丝道:“还有两位,一直没下楼呢。”
“早餐时间马上就要过了,二位上去时可以敲个门,提醒他们一下。”
伽拉泰亚身躯一颤,很害怕的样子。海伦娜转过身,警告爱丽丝道:“爱丽丝小姐,您最好离他们远一些。那位「心理学家」和她的「病患」,非常危险!”
为了证明,海伦娜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小声道:“他们两个就是一对疯子。那个心理学家可以控制病患,袭击任何她想袭击的人。在这场游戏里,他们追求的可能不只是输赢。”
看着盲女认真的神色,爱丽丝哑然失笑。
埃米尔确实是个非常危险的失控角色。但艾达扮演的,可不是什么疯狂控制狂,相反,是保护,是安定,是轻柔缠上野兽的镣铐。
盲女对心理学家和病患存在着非常大的敌意。
爱丽丝在心中记下,顺便望着伽拉泰亚,补充——
这很有可能是雕刻天才导致的。
盲女看不见,不知道埃米尔对艾达的极度依恋,和病症发作时的痛苦。如果她只能靠声音来判断,靠别人的讲述来了解,被欺骗是很正常的事。
为什么要撒谎呢?伽拉泰亚?
爱丽丝看向伽拉泰亚,却看到幼小的女孩微笑攀住海伦娜的脖颈,声音细弱:“海伦娜,我一想到他们,就慌的不行。上次在餐桌上,那个疯男人突然……又要经过他们的房间门口,我的心跳得好快。”
“没事,我走前面,你为我指路就好。”
海伦娜安慰着伽拉泰亚,却看不到幼女嘴角的笑容在扩大。
忽然,伽拉泰亚看眼爱丽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用语言,用体弱,用哭声,用哀求。海伦娜与伽拉泰亚,何尝不是被控制的「病患」与控制她的「心理学家」?
爱丽丝没吭声,端起红茶轻抿一口。
伽拉泰亚满意收回视线,拉着海伦娜,上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奥尔菲斯面前的空盘被收走,爱丽丝看他一眼,端起剩下的红茶上楼。
然而她进房间后并没有休息或者整理思路,而是立刻贴在门口,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隔壁传来开门与脚步声,那声音渐远,随后是楼梯被踩踏的声音。
艾达与埃米尔终于在第二天露面了。如果爱丽丝没猜错,他们可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去见——奥尔菲斯。
哥哥啊哥哥,你的习惯不曾改变。
想起奥尔菲斯盘中食都已经吃完还不曾起身,也不曾插话。爱丽丝就知道,他在想事情。
能引起奥尔菲斯注意的,就是这场游戏的结果,和几位参与者了。
伽拉泰亚与海伦娜就在他眼前,奥尔菲斯脑海里在想谁,不言而喻。
换上软底的棉质鞋,爱丽丝无声无息推门出去。
她动作轻巧,又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路溜到一楼楼梯口,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餐厅,重新出现三个身影。
爱丽丝听到艾达那格外有特色的沙哑女声,饱含着愤怒质问道:“奥尔菲斯先生,你欺骗了我!我要退出这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