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思绪从伦敦那边调回,爱丽丝放下信纸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下变得温柔,如晕开的橘色水彩。
“傍晚了……等等,今天晚上,他们会回来吗?”
爱丽丝指的是不知为何,下午并不在庄园里的老管家与奥尔菲斯。
这两人不在家,给了爱丽丝短暂而自由的便利。
像是被放出笼的鸟,许多沉寂的念头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吵闹着。
但爱丽丝顾忌这是奥尔菲斯新的陷阱,怕一脚踩进去,得花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能弥补判断失误的后果。
或许,奥尔菲斯就是拿捏住了她的心态,才敢在这个时候带着老管家出门。
在两种选择间反复横跳的爱丽丝直到吃晚餐时,还没下定决心。
食不知味的嚼着牛肉,爱丽丝叉起下一块时,总算听到了艾玛的呼唤:
“爱丽丝小姐,爱丽丝小姐。”
“啊…哦,伍兹小姐,有什么事吗?”
“爱丽丝小姐,您借我的那本书,我已经看了一大半了。”
晚餐的菜品分量比中午多了不少,种类也增加了汤与佐餐菜,还有餐后甜点。艾玛剩了半碟黄油煎蘑菇,面前有着小份的盆栽蛋糕。
她此刻的心情颇好,望着爱丽丝的眼神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嘴里则道,
“我也看到了您留下的书签,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什么目的一致?
爱丽丝差点就问出口了。
书签?她留在了三位复仇女神登场的那页。
“愤怒,妒忌,报施。她们是从天神的血液里滋生的怨鬼,永远不会原谅,不会忘记,不会放过犯错者。”
艾玛喃喃念着书中的原文,嘴角漾开一个纯真的笑,
“我很喜欢,我想我明白了。”
爱丽丝踌躇片刻,觉得还是要纠正一下艾玛的看法:
“其实,我看这本书是在思考阿伽门农与他儿子俄瑞斯忒斯命运的错杂性。没有一个人肯退让的决绝,使一个家族走向完全的毁灭,这是经典的复仇悲剧。”
“我知道的。”
艾玛轻轻颔首,
“阿伽门农写信骗来了女儿,又在最后关头后悔。是大女儿主动走上了祭坛,为希腊的胜利献出生命。然而阿伽门农没有向妻子解释,妻子也不肯听旁人的劝说,最终选择最极端的报复方式。”
艾玛侧过身,微笑着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但是在伤害已经铸成后,受害者怎么能够原谅?复仇是必须走的路,唯有走到这条路上才能获得平静。”
爱丽丝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是的,所以在无数个痛苦的日夜后,俄瑞斯忒斯将匕首刺进了母亲的胸口,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唉……”
艾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拨弄了一下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往前走要承担的太多,往后退却始终没有一个好觉。这个故事令人感同身受,我会可怜俄瑞斯忒斯。”
吃完最后一口盆栽蛋糕,艾玛起身,
“爱丽丝小姐,请您慢用。”
艾玛走了,留下爱丽丝细细品味着她的情绪。
“我没有见过她,但我觉得我们两个有些相似,她对复仇的故事很感兴趣,并且沉溺在某种伤痛中。”
“4个不同的词里,白沙街疯人院,应该是指伍兹小姐的了。”
爱丽丝琢磨着,手里的刀叉随之放下。
这意味着她吃得差不多了,转而开始享用甜品。
爱丽丝的甜品是不好不坏的欧培拉——由绵密的蛋糕胚体加咖啡糖浆,与黑巧克力接连交替,叠了6层的经典款。
刚拿起勺子,爱丽丝听到餐厅大门又被人推开了。她下意识以为是艾玛去而复返,抬起头却看到一个低垂着脸的女佣。
对方端着新鲜出炉的黑松露蛋糕,轻轻放在桌上,语气有些僵硬:“小姐,您的餐后甜点。”
“是不是送错了,我已经有……”
爱丽丝刚用勺子点了一下欧培拉,女佣就用一种掩雷不及耳的速度弯腰越过爱丽丝,端起来,然后“砰”!
女佣直起身子,咳嗽一声:“您的蛋糕不小心摔到地上了,所以厨房另送了一份。”
爱丽丝:?
她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女佣脸上的心虚。
而且,这个女佣的身手也太好了吧。刚才夺蛋糕然后“不小心”失手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爱丽丝就算有准备也不一定能保住欧培拉。
“您……”
爱丽丝欲言又止。
她觉得,这位身手绝佳的奇怪女佣不可能是奥尔菲斯派来的人。不然不会试探的这么拙劣,直接当着她的面硬塞了一份黑松露蛋糕过来。
女佣,何方高人?
“不用担心。”
即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但女佣的背很直,
“拉. 帕杜拉让我来送这份蛋糕。他希望您能在欧利蒂斯庄园安全点,特意找上了我。”
女佣凑近,压低声音:“这笔买卖,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不亏。请您配合,不要让我难做。”
距离离得近了,爱丽丝仔细观察,发现对方脸庞轮廓的边缘与耳朵的交界处,有着一条极其不明显的小线。
化妆易容了?
她还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清香,这让她想到了曾经在书中插图看到过的萧萧竹林。
女佣垂下眼,是外人看来的谦卑姿态。只有爱丽丝能听到她在叮嘱什么——
“那个家伙现在还在去往不归林的路上,拉. 帕杜拉说你可以放心吃。而等实验开始后,那家伙时不时就会通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监视器观察庄园内的情况。你有什么行动最好先问下我,免得出事。”
那个家伙,指奥尔菲斯吗?
爱丽丝轻轻颔首,表示知道。
女佣退开两步,不太熟练地托着空餐盘,礼貌道:“祝您用餐愉快。”
瞟眼巴尔克安排的黑松露蛋糕,爱丽丝真心实意道:“我现在就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