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蓦地停顿了下来。虽然她现在不在状态,也根本不清楚自己怎么样了,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走,就不需要再留恋那个世界。
可是,苏若清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叶宋坐在礁石上,一句话不说,只闷闷地啃鱼。她喜欢吃鱼,还记得在城郊别庄那段时间,苏若清每天都会钓鱼来给她吃,或炖的或烤的。
那样清浅的话语,温柔的动作,眼下道袍老头看得酸掉了老牙,他坐过来,唏嘘道:“真没想到,这皇帝肉麻起来境界还蛮高的,他对丫头用情颇深啊。哎哟你瞧瞧那表情,瞧瞧那张脸,丫头你确定你不看一眼吗,你原来的那个世界可找不到这样里外都万里挑一的对象了。”
叶宋拿了一根鱼刺,扎老头手背,有些恼怒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话唠啊,少说一句你会死吗?”
老头吓了一吓,叶宋站起来,操起棍子上烤着的另两条鱼,就滚回到那片漆黑之中了。老头在她背后道:“老道还是知道,你舍不得他的。”
“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你自己想办法吧,一日不行我就耗一日。至于上面那具身体,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老头看了一眼叶宋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决绝的背影,低叹了一声。然后又厚脸皮地捻指变出一盏灯笼,拎着晃悠悠地往那黑暗处去,语重心长:“丫头你听老道说啊......”
叶宋吃饱了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耳边回响着的是苏若清的喃喃低语,她轻轻颤着睫毛,就是不肯多搭理神棍老头一下。
老头坐在石墩儿上喋喋不休道:“你在现世,老道我不是不知道,是个孤儿吧,也过得很惨吧,三天两头就跟人打架,每天还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活脱脱小流氓一个。
“实际上,你还得感谢老头我,让你来这边,锦衣玉食,唔虽然丈夫是人渣了一点,可你不是有真爱嘛,还要一大家子关心你呵护你的家人,我叶家的小修修可是最温柔最帅哒......喂喂你干什么,别拿石头砸人,会出血案的!”
老头凄惨地被叶宋砸跑了。她安静地靠着石壁,听着头顶苏若清传来的低沉的轻唤:“阿宋,你给我醒来......”像是乞求。
叶宋微微仰着下巴,长长出了一口气,扶着额头颇为神伤:“苏若清,你我就这样从此两不相干不好么,何苦要这样念念不忘。”
外面老头耳朵灵得很,接话道:“因为他喜欢你嘛,谁让你当初勾引他呢......哦不不不,谁让丫头你当初对他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呢。丫头你也喜欢他的嘛,就承认了吧,乖别闹,快给我回去吧,老道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哎哟!别砸脸行吗!”
叶修等不下去了,推门而入时,苏若清唇边的笑意尚未来得及散开,像是刚刚跟叶宋闲话家常了一般。
床边柜上的参汤碗已经空了,叶修愣了一愣,问:“阿宋......都喝了?”
苏若清起身看他,“她不该喝吗?”
叶修垂首避让,苏若清便从他身边走过,道:“好好照顾她。她会醒来的。”
叶青进来也看见那只空空的碗,喜道:“还是苏公子有办法。”
这时叶修定定地看着叶青,问:“阿宋什么时候跟皇上交好的?”
叶青顿了顿,随后拨着自己的手指头道:“很早以前。”
“他们什么关系?”
“大概......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吧。”叶青不确定地说。
“真的?”显然叶修已经开始怀疑了。
叶青眼神瞟到了叶宋,浑身一震,指着她的手颤颤道:“大、大哥,二姐的手指动了!”虽然只是一下,很快又没了动静,像是幻觉一样,但是叶青肯定自己不会看错,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叶宋的第一回有反应。
“太医!太医快进来!”
立刻有太医闻讯赶来,翻了翻叶宋的眼皮,摸了摸她腕上的脉,道:“叶小姐的身体有复苏的迹象啊!看来有人陪着叶小姐跟她多说说话让她开心一些,还是有可能把她唤醒的!”
彼时叶宋正靠在黑暗的洞穴里,听到了太医说的话忍不住骂了声娘,嗤道:“滚你妈的,谁说老子要回去了!死老头,你给我滚出来,快送我回现世!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于是苏若清走后,叶宋的床前换着人不停地跟她说话,首先是大将军,豪情万丈地讲他曾经打仗的那些事,越讲越激烈简直唾沫横飞,连续轰炸叶宋;
其次是叶修,叶修就比较斯文温和,他给叶宋讲她小时候的那些屁事儿;
然后是叶青,她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什么姐妹情深到最后恨不得要嚎啕大哭一场;
最后是春春,春春把宁王府里当差的秋秋和冬冬都叫来了,讲笑话,然后捧着话本子给她朗读......
那几天折磨得叶宋异常烦躁,神棍老头稍稍说两句她就要炸毛,还趁着老头钓鱼时不注意一把将他给推进了湖里去。
老头儿湿淋淋地爬起来破口大骂。
每天傍晚时分,苏若清便会便服来一趟将军府,那段时间谁都不得打扰,他陪在叶宋的床前跟她说话聊天。固定的时间来,固定的时间走。
不知不觉开春了,但冬寒还没过去。苏若清从将军府出来时,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了雨雪,可能这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
归已黑色锦衣在茫茫夜色中显得寂然肃穆,他给苏若清撑开了一把伞,苏若清走到了那雨雪纷飞的路面上去。
归已道:“主子,人已经去了宁王府,主子要去看看么?”
苏若清正是往宁王府的方向去的,口中冷清道:“去看看。”
宁王府中灯火通明。
宫里的公公传了口谕,带着宫里的侍卫进去芳菲苑,当着宁王的面就要把南枢带走。
宁王自始至终护在南枢身前。
公公尖细的嗓音划破夜色:“宁王,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宁王莫要为难才是。早前圣上有旨,让宁王休了南氏,可如今南氏还好好地留在这里,这是要违抗皇上的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