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鹿凌霜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了衣服出来救急。
女人意识到自己当前状态有些特别:
没有了肉身,但能与周围环境产生一定的互动?
她确信她可以触碰到房间里的物品,包括背对着她的男人。
能量生命吗?
她心中嘀咕,感激着接过了鹿凌霜递过来的衣服,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
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三个女孩中,只有这个美得让人生不出嫉妒心思的高个女孩,是有肉身的,另外两个则和自己一样……
但是为什么,她从三人身上,都感到了一种对于同类的亲近感?
她沉默地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一个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
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魔女?!
“易哥,可以了。”高个女孩提醒男人。
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阳光的脸。
“好年轻,像个高中生,不,大学生……”
女人心中其实有点失望,她以为这个一开始就表现得像谦谦君子的高大男性,会是一个中年男人,考虑到他身边还有三个年龄不一的魔女,她还以为他是那种一个人拉扯孩子、压力山大下有些阴郁但又宽厚寡言的中年父亲形象。
没想到……
这个男人,姑且说男人吧,他年纪肯定不超过二十五岁,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气质清爽阳光,卖相不错……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他是收容师吧?”
“这么年轻的收容师,跟着三个魔女……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点叔控的苏媞把自己从有些发散歪的心思拉回来,认真考虑一个严肃、严重的问题:
现在的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
自己是被他……收容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
半小时后。
苏媞的世界观重塑完成。
她表现出很好的适应力,对于自己被一个收容师收容这件事接受得很彻底,甚至,得知是乐易在看到她最后一次魔潮时濒死的惨样、于心不忍,将其收容成功、给了她延续生命的机会,她大大方方地朝着乐易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把乐易都吓到了。
更让几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对乐易的称呼:
“主人。”
听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觉得理所当然的,表情上没有一点勉强。
仿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苏媞那一声“主人”出口时,魔女大王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瞟向乐易,心中想的却是:不会吧?坏人乐易哥以后如果要我跟着一起叫他主人,我要不要反抗呀?
乐易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就叫我乐易得了。”
苏媞有点惶恐:“不,这有点太随便了,我叫你易哥,呃,我年纪好像比你大……还是主人吧。”
“我的魔物都是这么叫我的。”
苏媞也是一名收容师。
而且出自龙国着名收容师学府之一的北玄。
南斗北玄,龙国双璧。
今年二十八岁的她,三年前留校任教,是北玄研究系的一名讲师。
北玄的收容学科分类与南斗相似,收容系偏实战,是收容师主要产出渠道,研究系偏研究、理论,是一门越来越受重视的交叉学科,在现今世界学术领域里既是非常前沿和热门的专业,又越来越被视为一种基础学科。
历来,收容师招生的时候,在入学初期是不分收容系还是研究系的,但是一般在一到两年后,入学的学生都会产生分流,有一些天赋略低,或者更倾向于做学问研究的、在学术上有追求的,会逐渐转到研究系去,研究系的学制也与收容系不一样,它基本都是本硕连读。
当然,不止是学生本人,学生家长们的意愿也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助推作用,家长们、尤其是一些女生的家长们,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孩子往一个收容师的道路上走,并不太能接受收容师这样一个看似高薪实则充满危险的职业,除非学生自己天赋实在太出色,校方在学生提出转到研究系时,也不会设置任何障碍,所以每个收容师院校里,研究系的女生比例远远大于男生。
不止北玄是这样,南斗也是如此。
乐易就记得,自己大一入学的时候,班上的女生数量还跟男生差不多,但是到了大三大四的时候,全班就只剩几个女生了,但每一个都是牛人级别的,比如毕业考核里三个b级里有两个就是女的,都是曾让他仰视的存在……
苏媞的情况也差不多,她是湘省人,到北玄念书的第二年转了研究系,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理论基础扎实,被校方挽留留校任教。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从此与北玄彻底绑定,与幽京这个城市绑定了。
两年多前,她悲哀地发现了一个让她觉得天塌了的事实:
她成了一个魔女。
那时候,她才在北玄任教没多久,人生刚刚开启新阶段,生活才走入正轨。
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
来日无多,请早做准备。
作为一个收容师,虽然严格说来,她离真正的奋战在一线的收容师还有距离,但相比普通人,她也算是这个圈子里浸淫多年的人了,对魔力的感知,对魔女的认知,对收容的了解,超过了99%的人。
但即使这样,当得知自己是一名魔女的时候,她除了感到悲哀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甚至,比大多数不幸的普通人感到更加深重的悲哀。
唯一比普通人幸运的,成为魔女这件事,不是别人告诉自己,而是自己发现的。
接下来的两年多里,她经历了与自己、与命运的多次抗争。
“我的魔潮来过……九次,算上最近那次,一共九次。”
“每次来的时候,我都尽量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封闭的、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来得比较频繁,我甚至对它有种大姨妈一般的感觉,往往来的前几天,我都有种强烈的预感。”
深夜的宾馆的房间,苏媞对着几人侃侃而谈。
她的语气平淡、真诚,像是给自己的学生讲述求学经历一般,诸多往事、诸多苦楚,早已随风而逝。
“最近这次,我提前两个星期就有感觉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前面八次,已经把我身体彻底冲刷成为一个魔力的容器,但也达到了我肉体和意志的极限。再来一次,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她脸上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看向几人:
“离家多年,我就想,既然要死了,就别死在外头了。幽京再好,也不是我的家乡。”
“所以前几天,我把北玄的事情了结了,打包回了湘省的老家,没想到,在家待了两天的时间,魔潮就来了……”
“靠着最后一点理智,我就想着,自己是回来等死的,不是把一个炸弹带回家的,所以魔潮一来,我就咬着牙往外跑,往人少的地方跑,往荒山野岭里跑……对了,这里是哪里?”
乐易说了一个地名,苏媞有点不可思议:
“我跑出这么远了吗?”
“我想想,大概三四百公里了……天啊,我这么能跑吗?”
姬一忍不住吐槽了:“你这是跑吗?明明是飞的吧?”
苏媞看向姬一,眼睛发光,这个看着机灵活泼的小姑娘给她印象不错,她刚来到这个房间、刚回过神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灵气十足、看着像大号手办的少女。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小姑娘却没有像她想得那么好相与,一度还撺掇家中大妇给她这个新人来一顿杀威棒……
“呵呵,我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是什么。”
苏媞又自嘲道,“虽然每次魔潮来的时候,我都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好几次,当魔潮结束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出现在野外,呵呵,好在每次身上都做了充分准备,每次都有惊无险……”
房姐突然出声道:
“你这次魔潮的过程中,被外力袭击了,你自己知道吗?”
苏媞心提了上来,她小心地措辞:
“我不知道,没有任何印象。”
“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于这个问话的“伟大存在”,苏媞其实在活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她从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房子里醒来,然后就来到了这里,回到了现实世界,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本看似平平无奇、却如飞鸟一般盘旋在空中的绘本……
这个绘本给她的感觉,分明与那个黑色的大房子如出一辙。
它就是它,就是祂。
怀着敬畏,苏媞按捺住内心的战栗和想要膜拜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如果乐易接下来会是她的主人,这个伟大存在又是什么?
主人的主人?
房姐没有在意对方心中的各种忧思,淡然道:
“小苏,你就和小陶、小鹿、小姬一她们一样,叫我房姐就可以。”然后它恶趣味地补了一句:
“当然,你要叫我主人,也不是不行,桀桀桀。”
苏媞没听出来它的玩笑之意,立马恭谨地低头道:
“好的,主人。”
房姐:“……”
陶然已经在捂嘴笑了。
鹿凌霜忍住了,但姬一已经笑出声,然后下一秒就被陶然禁言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陶然姐你自己不也笑了吗?)”
魔女大王忿忿不平地抗议。
房姐转移话题道:“我们当时检查了一下你的伤口……大部分是你自己在乱跑乱窜中造成的擦伤,但有几处,有明显的人为的痕迹。我觉得,你那期间,应该是受了魔人的攻击。”
“魔人?”
作为一个学院派的准收容师,苏媞当然知道魔人。
是痴人还是魔女?
会这么巧吗?
自己刚好处于失控失智的魔潮阶段,还能碰到另一个同样失智的痴人或魔女,还被对方攻击了?
猜出了苏媞心中疑问,乐易想了想告诉她:
“其实,痴人的狂化状态下,也是可能保持理智的。魔女就不用说了,魔女……你看看她们就知道了。”
他指了指陶然她们。
苏媞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今晚最让乐易他们难堪的一个问题:
“主人,陶、陶然姐、凌霜姐,姬一,谁是我的主母?”
天可怜见,她没有叫姬一姐,让魔女大王心中颇为失望。
乐易摸了摸鼻子,看向虚空,脚下抠出了几室几厅,鹿凌霜脸微红,但眼睛里情绪稳定,甚至有点戏谑地看向乐易,陶然脸有些滚烫,她看了看,昂首挺胸地站出来替乐易解围:
“苏媞姐,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
“我是乐易的女朋友。”
“凌霜姐也是。”
“小姬一,呃,小姬一不是……”
这会魔女大王处又传来了“呜呜呜”的抗议声,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被陶然很有先见之明地给“封印”了。
这时,青梅魔女也露出了她的恶魔犄角,她一脸坏笑地看着有点拘谨不安的苏媞:
“你身材这么好,给我家大王当个小妾挺合适,易哥,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