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势力歌诀里,秩天派也算是一个奇怪的门派,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宗派驻扎地神秘难见,更是此派门人行走天下主打一个五花八门。
上至钦天监监主,下至寻常乞丐,都可以随着他们这群知晓天机的疯子在扮演,按照他们的话说。
修习天机可预知万事万物,但其代价就是要从一开始就选择好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然后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才行。
也就是说,当乞丐是因为未来的他就是乞丐,当监主是因为未来的他就是监主,每个人都在一条宛若规划好的路线前进一般。
而关于秩天派的传承也是基于此,他们会以命中注定去寻找继承衣钵的存在,哪怕这些被视作继承人的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有那预知天机的能力也是一样。
而在江湖之中,关于秩天派最大的传闻也就是,无论是不是秩天派的人,凡是修习了天机之术,并且走上这条路的人,他们所能知晓的一切就已经定格在他们死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是在预知,而是在把他们经历过的事情说出来,他们的人生是倒着数数的!因此他们所能看的最远的,也就是他们死的那一刻,之后就看不到了!
当然,关于这则传闻很多人是无法验证的,一方面秩天派的人很难遇到,另一方面这群人很少去主动干涉透露,除非有缘分。
而在青莽即将河道竣工的日子里,却是来了一位秩天派的门人,带着明显是衣钵的徒弟在这里给人卜算结卦。
并且还和青莽的大老爷,道成一信誓旦旦的给出来了一则一日必定无雨的卦相,这在雨季连绵的季节里多少是颇有看头的事情了。
加上河道只差一日便可竣工,因此青莽城乃至十里八乡的人,只要不是特别忙的,都会找个机会来这新青莽湖的地方来看。
“师父,这真的没有问题吗?这么多人呢,我看上去起码几万。”
作为被选定为衣钵的年轻弟子看着那人山人海的在那大鼎之坑边缘站着的青莽人,因为湖泊加固以及新贸易区的需要,所以这一片的树木基本上被砍了大半。
看过去的时候那真的是人头一片,不提那险峻山势高度差的惊悚,便是那已经看上去只是薄薄一层,在水龙怒涛之中摇摇欲散的土层。
年轻弟子就感觉到了一种生命的重量压在了他的心头,只因为此时,有起码数千人在那继续拓展河道开凿河渠。
如果这时候发了大雨,或者是那水突然冲垮了屏障,那么这一笔账很大可能就是算在他师父身上了!
因为谁叫他在城里预言那么准,并且他那般信誓旦旦说今日无雨,开工顺吉,压根没有半点退路给自己留着,弟子看不懂,因为他师父过去不是这样的人。
“必然无事的,这是你师父这么久以来看的最清楚的一次了,这也是属于你的天机眼开启的机会啊,袄梅。”
瞎眼算看着这么大的排场也是一愣,但是此时的他却已经后退不了了,河道今日将竣工,秦知县亲手发的公告,而那些属于青莽有头有脸的人此刻也都站在了最佳的观景台上。
“道长还请落座,多亏道长今日算出无雨,所以我等也是能在今日完成河道的竣工啊!”
秦奉牡热情的招呼着这位绰号瞎眼算的秩天派门人,不仅是因为对方可能成为他对付道成一的刀子,更是这位的卦象十分不错,得偿所愿,走上武道巅峰。那可不就代表他前途无量嘛!稳了!稳了!
“些许言语如何算得上功绩,诸位也是观天听地的响当当的人物,有没有雨自然是一看便知。”
“要说功臣,那也是青莽诸位的功劳,是诸位青莽百姓的功劳。”
瞎眼算摆着手,也是带着自家弟子混进了人群,以三者为首,其余都作走兽随从一般跟在后面。
江宁秦,淮安牟,以及那有撼世青莽的道成一,一位瞎眼算模糊看到无灾无难一路畅通的人。
可能属于道成一的巅峰在瞎眼算死了之后吧,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没怎么看到道成一做什么得到什么的画面。
但奇怪的却是,旁边的两位却是可以看得到,端是奇怪,端是奇怪……
扫了眼那秦奉牡和牟吉亥,这两个贵家之子他不打算去解释什么,免得他一把老骨头提前归西了。
至于道成一……
“唉,要本知县说,论功劳,最大的还是道老爷啊,他在青莽真是这个,送钱送财,逢年过节加肉加衣。”
“其他人只是干活出力的划算买卖,钱货两清罢了,但是道老爷是真的为公为民,等这次工程后,本知县便是去求个牌匾,就书青莽第一大善!”
秦奉牡笑呵呵的说着,但是却有些忌惮道成一,因为他的护道人被对方手下人给打了个半死。
派出去的采风人女的宣布找到了一个肥猪一样的卧牛村人结婚,男的那个一改往日的意气和野心,反而整日买醉靠着写点信息混日子。
这样的结果如何不叫他大跌眼镜?如何叫他不忌惮道成一,至少在家族更多力量来前,他是不打算招惹这家伙了。
“钱如鸡蛋,循环得当总会来财来财的。”
“更何况我本是贱民出身,自然知道百姓之辛苦,回报一二再正常不过来。”
“还有道长,你且真的确定今日应该无事吧?”
瞎眼算看着道成一的笑,感觉到一股算计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回想着自身的死并不是现在,也没有什么洪水暴雨身影,因此也是点着头。
“好叫道老爷放心,今日无雨,河道圆满竣工,是上上好的!”
也就是伴随着瞎眼算这句话后,河道那边开凿的青莽百姓也是卖力非常,而那被瞎眼算亲自算过是兑卦的赵铁蛋也是朝着山峰观景台看来。
他对着那里傻笑,因为他知道道成一老爷在那里呢,今天的活要干的漂亮才行!为此,赵铁蛋更加卖力的挖起来。
吭哧,吭哧,一声声锄头好似迎合着那汹涌的河水之声一般,也就是在所有人瞩目里,蚂蚁一般的青莽百姓发起了对自然最后的冲击。
但也就是在这时,在那本来晴朗的天空转瞬间便是不知道为什么云雾汇聚了起来,然后在那翻涌的黑云当中,一滴雨水自天空落了下来。
正正端端的落在了赵铁蛋那沾满汗水的手上,也是这突然的冷意叫他一愣,随后看向了天空,也是这时候,更加密集的雨水落了下来,成线,成片,成幕,片刻里,便是连绵笼罩了一片白色朦胧。
“吼!!!”
也是此时,那在軨河以及越河,这两本来位于选址边上的两条河里,几乎是同时的响起来两声怒吼。
然后,伴随着这滂沱大雨,伴随着那于河道中翻涌的黑影,巨大的河水席卷成为一道巨浪,从那相差几米便可以彻底竣工只待炸药炸开的土层阻挡上一跃而过。
“……卦不准啊……”
看着那几乎是当头而来的巨浪,那裹挟着泥沙,土石,浮木的浪头,赵铁蛋最后的想法便是如此。
然后他最后看到的,便是一只苍白色的蜘蛛,吐出来了一根纤细的蛛丝于他。
王小狗,篓州藏荆府青莽人,寿50,生心宿四百三十八年二月,死心宿四百八十八年六月,死因,洪泽……
赵铁蛋,篓州藏荆府青莽人,寿43,生心宿四百四十五年七月,死心宿四百八十八年六月,死因,洪泽……
洪泽……
是了……决堤的水,暴雨中的水,算是洪泽了。
赵铁蛋最后看向那观景台,最后内心的遗憾却是……这份恩情,好像还不完了啊。
“下辈子!定当牛做马!”
巨浪一卷,人声一熄,带着不知多少力量的水流直接将赵铁蛋连同其他靠近的人一同卷入。
然后随着一条长条头宽体肥,如同鲶鱼的巨妖撞开那本应该留作最后的屏障,顺着千吨水流一起,贪婪的朝着那还在里面工作的人群,张口御水而去。
山上,道成一抿着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此间三千性命,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