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堂是卫宁本地一家老字号药材铺,祖上也曾闯出过一些名堂。可惜黄鼠狼下豆杵子,一辈不如一辈,传到如今仅剩一间店不说,药材质量还在连年下滑。
去年底有个老头儿在店里配了一副调理身体的中药,不知怎么吃中毒了,进医院好一通抢救才活过来。后来经过医院的专业仪器检测,他喝的中药里一味何首乌有明显的毒性反应,合着老头儿是被调理身体的中药给放倒的。
再一深究,好么,春和堂一家快百年历史的老店,生首乌和熟首乌竟然搞混了,伙计给老头抓的是未经熟制的生首乌,剂量又大,老头年纪也不小了,身体没抗住毒性。
后来老头的家属拿着医院的检测报告和药渣跟春和堂好一顿扯皮,臊白店家的时候曾扬言让他们把童叟无欺的匾额摘了。最后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春和堂到目前为止还开着,那块童叟无欺的匾也没摘。
谢益清不是一般的会调理人,让买主去抠叟字儿,这不是明摆着让对方去打春和堂的脸么?不知就里的去了还不得让打出来。
幸亏那位问价的买主也是本地人,一听谢益清这条件放下座钟直起腰,狠狠白他一眼:“吃饱了撑的?我惯的你!”
贺兰差点因为没刹住车而崴脚,待人走开后她也问谢益清:“是不是真的?”
“什么?”
“你是不是真吃饱了撑的?”
谢益清不搭理她,兀自蹲在那里开始收摊。铺了满地的老物件,在他的手下有零有整地变换组合,最后竟然紧凑到表面上只有一个座钟和一个梳妆匣,包袱皮一卷抱着就能走。
贺兰总算知道他手里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梳妆匣了。
谢益清收拾着手里的东西,贺兰站在一旁观察他,直觉这人今天不太对劲。薄唇微抿,嘴角下拉,眼皮半抬不抬,一双浓眉中间锁着两道皱纹,看上去似乎有些郁闷。
他在不满什么呢?东西没卖出去?就他这个德性,没人买很正常好吧,卖出去才不正常。
贺兰正在揣测的时候,旁边卖手打铝锅的大爷忍不住嘟囔:“可算要走了,你再不走我都怕受连累。哪有你这样的,你那哪是卖货,纯粹是上赶着找挨打。”
贺兰扭头仔细观察谢益清,这家伙眉目间的确有一丝戾气,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像要去炸碉堡。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四合院,蒋梅迎上来询问村长的情况,顺便问贺兰晚饭想吃什么。
“晚饭你和家明想吃什么自己做,我和外甥出去一趟。”
谢益清扭头看向她,眉目间的戾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有点事要去办事处一趟,你骑车送我方便一点。”
谢益清听话地去换衣服拿头盔,贺兰顺手就把墙角的一把小花锄和一大瓶水塞进了摩托车尾箱。
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驶向开发区,走到园区大门口的时候贺兰轻拍谢益清的背,叫他调转方向去旁边的野湖。
野湖存在有些年头了,湖边生长着茂密的菖蒲,冬季一到枝叶凋零,光秃秃的菖蒲杆上留下许多蒲棒,像烤熟的淀粉肠一样惹人垂涎。
贺兰一下车就疯了。钻进菖蒲丛中放肆地去折蒲棒,折下来后第一时间便五指用力狠狠将蒲棒攥在掌心。本来完整无缺的蒲棒经她的大力金刚指碾压瞬间分崩离析,细小的绒毛四处乱飞。
折了十来根才有些尽兴,贺兰一转头看见谢益清还站在岸边干看,仰脸问道:“看什么呢?下来玩啊。”
谢益清没有多问,跳下湖边的土堆,随手就去折最高的一根蒲棒。
“等一下。”贺兰抓住他的胳膊及时阻止,“凡是大的你都折下来给我,不能捏。”
“为什么?”
“大的都熟了,能做枕头,我想给村长弄一个。”提到村长贺兰忽然间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忘了跟你道谢,幸亏有你村长才能住进高干病房。”
就像没有问贺兰来开发区要办的事就是折蒲棒一样,谢益清也没有问她怎么知道高干病房的事,只微微一点头,说了声没什么。
两人不发一言地折蒲棒,沿着湖边向远处走,距离摩托车越来越远。
折着折着贺兰敏锐地听到几声异响,她立刻扯住谢益清的袖子迫使他弯腰蹲在茂密的菖蒲丛中。自己则缓缓拨开挡在眼前的枯枝断茎,从怀里掏出那把鹿角弹弓。
目睹一切的谢益清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你折蒲棒为什么还带着弹弓?”
“搂草打兔子,顺便嘛。”贺兰回答得极其随意。
湖面结了冰,一群野鸭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在冰面上大摇大摆地向前走。
贺兰咽了口唾沫,往弹弓皮子里放上一颗榛子,瞄准最大最肥的那只野鸭子的脑袋,嗖的一下射了出去。野鸭子应声而倒,其他鸭子咕嘎一阵作鸟兽散。
贺兰大笑两声,拨开菖蒲丛就跑过去捡起那只翅膀还在微微抖动的鸭子。好家伙可真肥,怎么也得有四五斤重,拿回家叫梅姨炖了刚好可以给村长和村长媳妇补身体。
那颗充做子弹的榛子极其精准地嵌在鸭子的右眼当中,贺兰不由得非常得意,忍不住提起鸭子尸体朝岸边的谢益清显摆:“看我这技术……”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岸边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偷鸭子的!你给我站住!”
贺兰缩起脖子循声望去,只见四个手握镰刀和锄头的壮汉从远处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嚷嚷。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岸边的谢益清一声令下:“快跑!”
贺兰的双腿在冰面上划拉出残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谢益清的方向跑。谢益清一把将装蒲棒的袋子甩在背上,在贺兰将将跑到他身旁的时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可惜准头没找好,没能拉住贺兰的胳膊,却刚好拉住了她手里那只肥鸭子的一只脚。
两人谁都顾不上这个插曲,齐心协力往岸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发现离摩托车还有十万八千里。
谢益清刚才连滚带爬顺带拉扯贺兰出力较多,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贺兰比他稍好一些,尤其在听见身后有狗叫声传来的时候,她有如神助一样脚底生风,扯着肥鸭子和肥鸭子另一头的谢益清便朝摩托车的方向猛冲。
待四个追赶偷鸭贼的男人爬上岸,只见远处一辆漆黑的摩托车流星赶月一般驶向宽阔的大马路。车上两个小贼缩脖掩面,后座上那个小贼手里竟然还死死抓着被偷的那只鸭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