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衙回家,林思衡才进宅子,就见边城神情严肃的走过来,眼神里有些担忧。
林思衡见此,心中便是一惊。
面上仍保持着波澜不惊之色,一如往常之时,先听绿衣念叨几句外头生意上的事情,又与晴雯打趣几句,再听红玉汇报一番院子里的事情。
待打发了她们都继续去做自己的事,边城方凑过来对林思衡低声道:
“扬州黄雀急报,走得加急路线,老三亲自来了。”
林思衡眼神一凝,自黄雀由钱旋统领,又大部上京之后,除了各处安排的人手,钱旋本身却几乎从不进城。
钱旋从来也不会来城里享受花花世界。
他原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如今反倒是终日留在城外一处庄子里,整日里以“驯养黄雀”为乐。
如今他亲自进府,必有大事!
林思衡心中一颤,下意识以为是师父林如海出了事,脚步急匆匆的往书房方向去。
一推开门进去,便见有一道身影,着一身黑衣,坐在靠墙角的椅子上,坐的位置,若是从窗户去看,是绝发现不了的。
整个人下意识往阴影里钻,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肃杀阴冷的气息。
钱旋见他进来,咧嘴笑了笑,牵动腮边的伤疤,瞧着略有些渗人。
而林思衡只觉得高兴,打趣道:
“你这只鸟儿总算的回巢了,小半年也不来看我,我也不好常往你那处去,你怎么胡子越来越长了?”
钱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身上那股叫人有些不适的气息陡然便消散开来,低声笑道:
“来城里也没什么事,况且我手里的事,总是在城外方便些。
最近这一年来了些新人,其中有不少手里都有些本事,我留着这胡子,显得老成些,才能镇得住他们。
这一年扫了城外两处寨子,装作是强盗火并,果然没见官府来查,也算是立下两处分号。”
边城也打趣道:
“你光留胡子还不行,还得是要多吃肉,身体弄壮实些。
要是跟你二哥长得一样壮实,你就是剃成光头,也没人敢跟你拧着来。
这些日子往你二哥那去看过没有?他如今天天在那打铁,正经是胳膊都快比你的腰粗了。”
钱旋久在城外,等闲绝不进城,此番来这处宅子,一是确实消息紧急,二是他已有半年不曾与林思衡相见,生恐两人之间情义生疏了。
而今闲聊一阵,言语间与之前无异,只是又多了几句关怀,钱旋便也放下心来,神情一肃,说起正事来:
“扬州老五那边来信,前些日子有人在江南打听公子的事情,事无巨细,老五遣人暗中盯了一段,疑似是锦衣军,还有几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像是内监。
公子,可是皇帝在查你?他查你做什么?”
林思衡也是一怔,听到不是老师林如海出了事,略放下心来,皱眉苦思一阵,问道:
“可知道他们查出了什么?”
“没办法直接去问,只能旁敲侧击。
老五说,严老大一伙的坟被人挖了,此外,伏波帮与公子的关系,可能也瞒不住了。
如果伏波帮瞒不住,城外二哥和老四的厂子,还有老七和小妹管着的如意斋,只怕也隐藏不住了。”
边城听到这里,神情已十分严肃,紧紧抓住椅子扶手。
林思衡一时也有些紧张,起身来回踱步,紧着问道:
“黄雀呢?黄雀里的兄弟,有没有被找上的?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钱旋摇摇头道:
“信上说是没有,因不清楚那些人的目的,老五没敢把他们都留下,也是怕万一走漏了活口,反倒容易把黄雀漏出来。”
林思衡听钱旋说黄雀还没有暴露,缓缓松了一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低声道:
“旁的都罢了,勉强都还能解释过去。
以黄雀的势力和性质,此时一旦暴露在皇帝眼里,咱们就只能连夜逃窜了。
皇帝明日突然要召见我,看来他是从扬州得了什么信儿。
要么就是查到黄雀,准备要了我的脑袋,不过若真是如此,就该是锦衣军直接打上门来。
如今看来,倒更可能是他要用我,因此提前查我一查,看看我的能耐。
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用我...是当把刀来用,还是当个有本事的臣子来用,就像老师那样...”
边城和钱旋这才知道皇帝明日居然要召见林思衡,俱是心头一惊,钱旋低声问道:
“需不需要我提前做些准备?”
林思衡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
“若果真如我所料,说不得皇帝的眼睛现在正在看着我,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只要黄雀没有暴露,皇帝就没有杀我的理由,先按兵不动,这时候,得沉住气。”
边城和钱旋对视一眼,也都缓缓点头。钱旋又好奇问道:
“公子方才说得,皇帝要用公子,这当刀子用,和当个臣子用,对咱们有什么区别?”
林思衡咧嘴笑道:
“他要想拿我当刀子,就得给我权力,不然我这把刀就割不动肉,也砍不断骨头。
若果真如此,咱们便可借势发展,局面与现在又大不相同了。
只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把刀用完了,只怕是免不了要拿去给那些被割伤的人出气的。
到时候就要看是咱们发展的快,还是皇帝扔刀扔得快了。
若只是拿我当个臣子用,那没什么好说的,按部就班,等待时机罢了。”
边城闻言皱眉道:
“什么事情也没有公子的安危要紧,若果真如公子所料,明日少不得公子得好好表现一番。
无论怎么说,给人当刀都太危险了。”
林思衡笑着看看边城与钱旋,只是点点头,却并不开口。
钱旋说完了事情,便又要出城连夜出城去。
林思衡拦住他说:
“总这样来去匆匆的,留下一块吃个饭吧。”
钱旋便笑道:
“公子不是说了,皇帝如今正看着你,我就不留了,以免被人瞧在眼里。况且府里的人,除了小妹,连那队黄雀都不曾亲眼见过我。
我这副打扮,公子也不好解释。这就走了,不送。”
钱旋说罢,干脆利落得转身离开,往夜色中走了两步,须臾间不见踪影。
林思衡皱眉望着钱旋离开的方向,神情有些担忧。
边城宽慰道:
“公子放心,老三如今的身手,连我也抓不住他。他今儿来,若不是主动开口叫我,我都未必能察觉他,更别说那些锦衣军了。”
林思衡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半晌又突然问道:
“说起来,你觉得我现在的身手,与老三相比如何?胜率几成?”
边城看了林思衡一眼,呵呵一笑,语气诚恳道:
“公子的长处不在这里,也不需要公子去与人去动什么刀枪,比这个做什么?”
林思衡斜他一眼,装作气哼哼得拂袖而去,寻绿衣诉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