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倒没料到竟是这般缘由,也不由得心底一软,笑道:
“那你如今可也见着了,等回了府去,与你母亲和几位姑姑只管照实说便是。
只是得记着,也不可胡乱声张。”
贾兰并非多口舌之人,因而林思衡也只交代一遍,便不多说。
贾兰略微动了几筷子,寻了个空,又道:
“林叔叔容禀,我原在族学里有一位朋友,叫贾菌,也是府上近支,与我关系亲近,早前已跟叔叔提过一回,想带他来拜见林叔叔。
只是后来因着林叔叔南下,便耽搁了。叔叔许是不知道,去年族学里太爷病倒,渐渐已不管事,族学里现在是蔷哥儿管着,竟比早前更乱了些。
若是叔叔方便,我还是想带他来拜见叔叔,或许也能得叔叔几句教导,便也是对他的好处,叔叔近日里可还方便?”
林思衡倒也还记得这事,仍旧随口答应下来,并不当一回事。
贾兰得了许诺,更加高兴,又听外头下人来报说琏二奶奶也派了人来,林思衡虽不过是配合皇帝演一出戏,倒也不好闹的人尽皆知的地步。
况且贾兰他尚且还信得过,这些个小厮则倒罢了,因而只叫人带一句话过去,并不叫那人进来。
等那下人得了话回去报信,贾兰便也不多留,坐着马车也回贾府去。
林思衡虽说可与李纨和三春黛玉等人如实交代,贾兰却留了个心眼,因听得林思衡吩咐不可声张,也怕这其中有什么关碍,便只与母亲李纨说:
“林叔叔虽确有些伤势,只是也并无大碍”,倒也将林思衡装病一事隐瞒过去。
李纨闻言略略放下心来,忙又去寻黛玉传话,到地方一见,却见几个小姑子都在这里,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怎么你们都跑这儿来待着?我还道今儿后院里怎么怪安静的。”
探春拉着李纨的胳膊,急切道:
“我们专等着大嫂子过来呢,兰哥儿可回来了?林大哥那边可要紧?”
李纨好笑的点点探春的额头:
“衡兄弟出了点事,林丫头便罢了,她着急也是该着的,怎么你们也一个个茶饭不思的?兰儿方才一回来了,说衡兄弟并没什么大事,你们可放心了?”
黛玉闻言便舒了口气,微微放下心来,虽仍有些挂怀,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焦心,面上展颜一笑,娇娇柔柔的,亲手给李纨倒了茶来,谢道:
“今儿辛苦大嫂子跟兰哥儿一遭,大嫂子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
李纨故意一皱眉头道:
“林丫头何必说这等话,兰哥儿既跟着衡兄弟受训蒙教,本也是他该做的。”
宝钗暗地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打趣道:
“如何?可是叫我说中了?像他这般的人物,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来替他操心?真是亏得林丫头和三丫头,急的跟什么似的。”
黛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扇子把脸一遮,探春倒不服输道:
“林大哥原来在府上时,就对咱们几个姐妹时时照料着,咱们又不是没心没肺的,自然也关心着些。
宝姐姐也别只说我们?若是宝姐姐不在意,又来这做什么?”
宝钗拿着团扇的手微微一凝,正要说话,便见宝玉也寻摸过来,一见姐姐妹妹们都在此处,便高兴道:
“我说怎么再找不着你们人在哪里,敢情都藏到这儿来?你们在聊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黛玉和宝钗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我们正聊着程朱陆王呢,宝兄弟(二表兄)也要听听?”
宝玉闻言面色便是一垮,只是也看出来这两人是在玩笑,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
“宝姐姐和林妹妹虽是才高,只是看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咱们还是聊些诗词文章才是正理。
我今儿在外头与人吃酒,倒正联过几首诗,只是如今想来,还是写得不好。
正巧今日姐妹们都在,不如就请林妹妹题个词牌,咱们都写一写,大家一块儿交流交流,也不算虚度了光阴。”
黛玉今日忧思难定,哪里还有这闲心,随口推托两句,宝玉又央求宝钗想个词牌,宝钗虽也才高,只是也没有此时与宝玉谈诗作赋的闲情雅致,因而也随意敷衍不应。
宝玉本兴致勃勃而来,不料竟连连坏了情绪,有些发蔫,偏又舍不得抽身而走,忽而又想起早前在林家那头薛蟠提起的话,渐渐生起恼意来,竟对林思衡也有些不满,
“林妹妹一心只想着林大哥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宝姐姐心思也都走了?”
只是又不愿当着众多姐妹的面的发火,尤其小心思里不肯在薛林二人跟前坏了形象,也只得强压着,还待劝说两句,又听见莺儿招呼着:
“环三爷怎么也来了?”
“哼,只许你们来,我就来不得?”
外人一人应声作答,带着一股难听的公鸭嗓子,言语间又有些刻薄。
众人一听这声音,便也知来的是谁,扭头回去,果然见门口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松松垮垮的立在那里,两边肩膀刻意显得一高一低,眉毛稀稀拉拉的,两只细长眼睛斜视屋内众人。
见有人看他,就赶紧将眼神躲开去,不肯与人对视,一旦等屋内几人将眼神从他身上挪开,便又偷偷斜着看回来,如此眼神转动间,便带着股子难言的猥琐。
探春一见他这副样子,便觉得心里有气,呵斥道:
“要进来就赶紧进来!在那站着干什么!谁还拦着你了不成?”
贾环斜着眼睛瞧她一眼,迈着外八字一步步缓缓挪进来,脚步拖沓,又显得有些萎靡,众人虽也不喜贾环此等举止,只是好歹看在探春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宝钗便笑问道:
“环兄弟不是常在院子里温书?今儿有空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环又瞧了宝钗一眼,见宝钗正盯着他看,又赶忙眼神避让开来,撇撇嘴对探春道:
“母亲让我来找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