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京的繁华是远胜陪都昭阳的。
再次踏足永安京,宋莫浔便一直心事重重的。
他刻意低头,生怕被旁人看出来他是谁。
顾若云倒是没他那么谨慎,她积攒了十余年的怒火,像是被一把点燃了。
“这也就是大殿下在芜宫关禁闭,如果是大殿下统领除妖司,永安京怎会如此萧条?”
百里相愕然,不知道顾若云这话是在讽刺还是在追忆往昔。
昭阳已经很繁华了,虽然不及湖州,可也算是大燕数一数二的城池了。
顾若云一直不满陪都,百里相可以理解,毕竟见过永安京,便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可她百里相走南闯北,足迹几乎踏遍大燕土地,永安京作为京城,已经是她亲眼所见最为繁盛之城了。
顾若云居然说永安京萧条?
宋莫浔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吧,现在不比从前,又是宵禁又是管制的,自然盛景不再。”
“如果不是江易寒一手把持两司,永安京怎会如此?他不作为,妖孽便会定期在城中作乱,自从十年前大殿下被关芜宫,永安京已经一蹶不振多久了!”
祁风看向顾若云那张带着愤怒的脸,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默然。
周围的一切,熟悉却陌生。
永安京,这是他的家。
祁风学着宋莫浔的样子,低垂着头行走,不叫人见到他的样貌。
“等有朝一日大殿下被放出来,江易寒就得倒霉了,他不但得让出除妖司司主之位,朝堂之上,他也再别想说话了。一手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他也真是贪心!”顾若云自知她的话该低声些说,可她就是不吐不快。
百里相像是一句话也没听到,只是漫无目的似的四处乱瞟。
祁风见她走了许久也不停,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四处走走。”百里相道:“走着走着就知道了。”
——
长胜镖局的人去了永安京相熟的客栈安顿下来,上贡生辰纲不是件小事,需得有人先去探路接头。
一切都说明白了,方能交货。
前去接头的便是暗影的影卫廖英和带着信物的宋黑。
晨雾稀薄,暗巷之中,光线昏暗,看不分明。
替林相收取贿赂的,一向是他的妻弟盛文良。
盛文良对仕途不感兴趣,不想借着姐夫的力谋个一官半职,反倒是对敛财大有兴趣。
送到相府的东西,必定要先过盛文良一手,待林相的这位妻弟挑拣高兴了,方才能送入相府。
否则,任你是送金山银山来,都是无用,进不去相府。
廖英和宋黑今日要见的,便是盛文良。
宋黑的心里一直不安,他只盼着快些将这破差事了结,好回归山林,继续做他的闲云野鹤。
谁说妖怪不能修道法的?
他就是个例外。
盛文良先是仔细看过廖英的腰牌,小小的一个,纯银打造。
看着那精细的雕工,盛文良的眼中现出些贪色,他看向廖英,“东西不假是不错,只是…”
廖英对盛文良的为人有所耳闻,不悦道:“只是什么?”
盛文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只是,想见林相,得有诚意。”
廖英攥起拳头,咬牙道:“从剑南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劳心伤神不说,临了还要孝敬你?”
“林相难见呐…”盛文良摇头晃脑道。
“你睁开你的眼睛瞧瞧清楚,我们是来给林相送生辰纲的,不是来讨债的!”廖英朝着盛文良的脑袋挥舞着拳头,不满极了。
“哎哟,廖公子息怒。”盛文良拿腔拿调:“永安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湖州知府家的廖公子是二殿下的人,林相也是二殿下的人,按理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可是相府的规矩也不能坏了啊,廖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叫我难做了。”
廖英仍是怒目看他,丝毫不肯退让。
宋黑看不下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盛文良。
“盛大人,在下是湖州长胜镖局的总镖师宋黑,我们之前见过的。”
盛文良接过那锭银子,心里有些嫌少,嘴脸自然也就不太好看,“是吗?我可不记得了。每日想见林相的人多着呢,要是我每一个都记得的话,岂不是要累死。”
宋黑心中冷笑,呵,人类。
最擅长的就是这样子假模假样的虚与委蛇,最是虚伪不过!
宋黑尽量笑得谄媚,又递了一锭更大的银子,“是吗?盛大人再好好想想呢。”
盛文良掂量了下那银子的重量,心中满意,这才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长胜镖局的宋镖头啊,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最近生意怎么样?”
“承蒙二殿下和林相关照,还说得过去。”
廖英看不惯盛文良的样子,心中嫌弃他眼皮子忒浅,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不肯再说话了。
宋黑从怀里掏出块小小的羊脂玉佩,双手奉与盛文良。
“这是二殿下交待我,到了永安京,给林相看的信物。二殿下说,林相一看便知。”
盛文良眯眼细瞧那玉色细腻的莹润白玉,手指不住摩挲,心中贪念大起,恨不得将这块玉一并收入囊中。
忽然,他只觉后脖颈一僵,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住,又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住。
他动弹不得,脑袋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