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合拢,贺瑾收回了手,顿时便是两幅天地。
贺一麟看了又看女儿面色,实在是觉得心中不忍,说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强。”
贺瑾勉强忍住眼中泪水,眼圈微红,颤声问道:“父亲难道不希望女儿幸福吗?”
贺一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女儿的幸福便是看到大殿下幸福。大殿下属意百里姑娘,他们幸福,便是我的幸福。”
贺一麟见她如此豁达,心头不由一松,还未及说些什么,却听贺瑾继续说道:“可是女儿离了他便不能活了…”
贺璋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妹妹贺瑾说不出话。
贺一麟看着突然哭出了声的贺瑾,张口结舌道:“瑾儿这是…何意呢?”
“女儿求父亲,不管日后大殿下是否能入住东宫,继任大统,女儿都想跟在大殿下身旁。”
贺一麟深吸了口气,问道:“瑾儿的意思是,想做大殿下的侧妃?”
“没错。”贺瑾忽然垂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贺一麟气得又连着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满腹的大道理即将倾囊而出之时,贺璋终于回过神来,斟酌着说道:“父亲,我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现在就说个清楚,怕是为时过早。”
贺一麟冷静了几分,贺璋却是看着满面落寞,似是若有所思的妹妹,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家的小轿脚程快,张府的轿子被远远地落在后面。
不同于户部尚书贺一麟府中的小轿,张府的轿子宽敞很多,可这顶足以容纳四五人的轿内,只坐着喋喋不休的张夫人和心头五味杂陈的张家小姐。
“你爹已经死了,我们张家没了倚靠,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你方才对皇后娘娘不恭不敬,是不是觉得活够了,想拉为娘一起下水,陪你去死!”
张清宛仿佛听不到她的念叨,大开大合地直接掀开了半幅轿帘,朝外面黑漆漆的街道望去。
“唉哟,我的小祖宗啊,姑娘家家的,这幸亏是夜深,否则这满京城的风言风语,还不得活活将你剐死!”
张夫人猛地探过去,想将张清宛的手拽回来,谁知张清宛的手劲过大,竟是无论如何都扯不回。
而又因张夫人动作过于激烈,轿夫们一时失了平衡,几乎将整顶轿子偏了过去。
轿外忽然有两双好奇的眼睛向内望去,张夫人暗叫不好,忙又回去坐好,拿着个缎面团扇,虚虚掩着面。
张清宛却是一动不动,掀开轿帘的幅度甚至还更大了些。
轿外的,是步行回府的顾若云、宋莫浔二人。
顾若云眨了眨眼,道:“张姑娘这是回府?”
张清宛冷笑了下,道:“夜这么深了,当然是回府。”
顾若云也知道自己是没话找话,讪讪笑道:“自然自然,我也要回府。”
宋莫浔的眼睛轻描淡写地向张清宛瞟了过去,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更深露重,张小姐注意安全。”
张清宛面无表情,也点了点头。
轿外,忽然又有几匹高头大马踢踏而过之声,带起一阵风沙,张府的轿夫忙停轿止步,顾宋二人也是同样。
跑马而过的是几名武将,见路边有人,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倒是擦边疾驶过去。
宋莫浔皱了皱眉,伸手将顾若云圈进自己怀中,手却并未搭在她的肩上,留了段距离,背部朝外,将她护住。
张清宛从放下的轿帘一角瞥到眼前这一幕,忽然释怀地笑了。
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从前,她为着尚书府的面子活着,工部尚书在上朝之时被妖怪活活生吃了,圣上却不许声张,说妖怪已被就地正法就算替张府报了血仇。
朝廷仍让她为了面子活着,却是为着皇室的面子。
可往后,这些凡尘俗事,她一概不理,就连从前那点懵懂的心意,她都要抛诸脑后,通通忘记。
她要为自己而活。
各府的家眷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宫中却还有人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并未入宫赴宴的盛文良等在掖门处,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心中咒骂。
盛华铃清楚二皇子定是会最后步出太坤殿的,等着皇后和皇上的仪仗都出了太坤殿,她方才跟在一群莺莺燕燕的最后,走了出去。
她低着头,眼睛却四处乱瞟,待到终于瞄到江易寒那一身青蓝色袍子的衣摆,方才心头一喜,小碎步挪了过去。
江易寒也注意到了她。
可还没等江易寒听这位盛家姑娘说上句什么,却见盛华铃好似保持不住平衡,左脚踩右脚,朝着江易寒怀里跌去。
江易寒闭了下眼睛,嘴唇紧抿,强忍着怒气,伸手扶了下她。
“华铃谢过二殿下。”盛华铃的声音娇娇怯怯的。
“你站稳了。”江易寒没好气地说道。
“是。”
盛华铃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二皇子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她远去,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这么位人物似的,咬着唇,跺了下脚。
不甘地望着江易寒的背影,盛华铃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帝后共乘的銮驾内,江擢问道:“皇后心中可有人选了?”
宋知意想了想,道:“我瞧张家的姑娘和盛家的姑娘都不错。”
江擢拧眉,不悦道:“张家?工部尚书张录家的?盛家又是哪个盛家?林相妻舅的那个?”
“正是。”
听到宋知意声音平淡,江擢心中更加不爽,闷声道:“此事不急,还要看看老二的心思。”
蹊跷惨死的工部尚书张录独女,和商贾人家出身的盛姑娘,皇后啊皇后,还真是会选。
“只是,我看张家小姐似乎无意二皇子妃,若真是要上门提亲,怕是要闹得难看。”
江擢听到这句,更加不快,“我会想办法的。”
皇子赐婚,一道圣旨即可。
皇后这话,却像是在诘问他,身为皇帝不能将张尚书的后事处理干净,实是失职之至。
张录死得难看是不假,可张清宛便定会闹得难看吗?
“盛姑娘倒是很好。”
江擢不再答言,皇后的这句话便消散在晚风之中,不知传进了谁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