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险要的还是在峭壁之上,约有丈余宽的青石岩石。光洁如镜,坚硬无比。
可怜纤夫们至此,抓,没处抓;蹬,没处蹬;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在这儿,不知道有多少纤夫丢了性命。远远近近的人们,都把这儿叫做“归天岩”。
眼下在如削的岩壁上,正弓腰爬行着一队纤夫。虽然天气酷热难当,纤夫们仍让身子赤条条地晒着、烤着,将衣服打成一个结,系在缆绳上,让它随着风势,一摆一摆的。
那拉头纤的汉子,正是这妇人新婚的丈夫,生得虎背宽腰粗,脚壮手大。妇人的困难处境,他看得一清二楚,便顾不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精神疲顿,仍然竭力口喊号子。
脚腿一前一后,蹬在那三寸宽的纤路上,双手死死地板着石壁上凸出来的梭角断了根,来不及叫喊一声,身子朝左一倾,便如弹丸般,从绝壁落下。
后面的纤夫被缆绳一扫,一同掉下悬崖,埋葬在浑浊的水中,把河滩游玩的神鸦,惊得哇哇拍翅乱飞。
船上妇人看见自己男人和拉纤兄弟葬身潭水,顿时哎呀一声惨叫,五内疼痛如同刀剜,就要倒地。
那篙再也抽不上来,只见船头一歪,一巨浪掀来,打个正着,一刹那就卷入了旋涡。
那妇人迷迷糊糊的,一不知呼吸,二不知泅水,听凭江浪把她吞了进去。
在不远处,有一个精瘦的汉子,等待已久。这时见男人已死,妇人又跌落水中,便在心里暗笑,一面想着一些甜蜜的美事;一面如同黄鱼一般,跳入水中。
他游近妇人。把一只手从后背勾着妇人的腰,浮上水面,张目舒气,瞄定方向,朝左岩浅水滩僻近处游来。
那汉子把妇人双手托举上岸,放在一个凸岩上,让她将肚中河水挤压出来,自己却低头去取石缝中的烟袋和火镰。
正要打火时,突然呆住了。原来,云已开,日已出,阳光之下,那妇人虽然脸色惨白,却秀丽惹人。刚才风浪折腾,衣襟破裂,白嫩光洁的胸脯,有隐有露。
这汉子一看,淫心摇动,火镰、烟袋不知不觉掉在地上。他眉毛一闪一闪,咽了几口涎沫,便走了过去,将那妇人拖上平地,拉住妇人的破衣一撕,正要下手。
只听到耳边风响,待要回过头来,“啊”地一声,觉得下巴一阵胀热,原来脑袋挨了一个“空中飞腿”,便仰面朝天,重重地趺在沙滩上。
他知道来者不善,猛地一骨碌翻起身来,下好四门桩,定睛一看,不由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
“好个雷桅杂种,今天你敢管到你爸爸的头上来了!”
那叫雷桅的汉子冷冷说道:
“麻石,你听了,今天这事我管定了”。
听这不紧不慢的声音,麻石才注意看雷桅,只见双手搂在胸前,站着八字桩,两条剑眉紧锁,牙齿咬得“嘣嘣”直响。他想道:
“这打渔郎平时水保爷前,水保爷后,哪里敢叫我麻石?哪里敢跟老子唱对台戏?莫非是他和这妇人,有什么瓜葛?”
想到这儿,他笑嘻嘻问道:
“她是你姑姑?”
“不是。”
“她是你姐姐?”
“不是!”
“她是你老娘?”
“混账!”
麻石气得大声吼道:
“与你无关,关你什么事,我弄我的娘们,你快给我走开!”
一丝冷笑从雷桅口角飞出,你抬起头道:
“这天是什么色?”
“青色。”
“是夜里?”
“白天。”
“哈哈!”
雷桅朗声大笑道:
“这青天白日,你为一乡水保,竟敢欺侮女人,我还管你不得!”
麻石听了气愤已极,挥拳就要打。雷桅笑道:
“你不把你爸爸娘的丑给遮了。”
麻石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一丝不挂,又气又恼,边穿衣服边骂:
“狗杂种,今天老子要你喊爸爸!”
雷桅也不答话,搂着双手,让他穿好衣服。这时,只见那妇人樱唇微动,似乎就要呕吐。
雷桅正要过去扶她,麻石窥见,侧身一个“月挂金钩”飞腿踢了过去,雷桅心中念及那妇人,闪避不及,就地来了个前滚翻。
麻石得意笑道:
“小杂种,你快滚吧!”
这麻石是沱江翁子洞一带有名的泼皮,年幼时拜过师,学得几手拳脚,跟着麻伊伏豪绅田吉,做了一乡水保,无恶不作。
水保知道雷桅是龙虎洞的打渔郎,兄妹二人度日,为人老实,在墟场上,见了老弱妇孺,都是要让路的。
每回水保要到鱼篓提鱼,要大的不敢给小的,要两条不敢送一尾。欺他惯了的,从不放在眼下。
那雷桅冷不防被这一脚踢了下去,也还便罢,又只见那麻石淫心还不死,顿时气血又涌上来,双目圆睁,一个“古猴登枝”闪跳是来。
麻石见了,退一步道:
“小杂种今日是真的是假?”
雷桅也不答话,当胸就是一掌。麻石也出手不凡,一个“花兔洗脸”分开那掌。二手交接之时,他只觉得那来掌非同一般,是有如实功底的,先下了几分小心。
事到如今,男子汉大丈夫,何况又是堂堂水保,怎么能退下?就重新抖擞精神,迎了上来。
二人在这沱江边上,你来我往,忽擒忽纵,忽上忽下,忽拳忽腿,直打得横石乱飞,河水改色。
麻石想道:
这妇人是麻伊伏田吉老爷看上惦着的美人儿,专门定计叫自己凿松崖壁上凸出来的攀手棱角,让那几个纤夫落水葬身,而将她擒来的,今日不给老爷送往蟠龙厅,老爷定会骂我无用!
于是虚晃一招,乘机拣他那铜烟袋,挖了过去,正中雷桅螺丝骨上,把个雷桅痛得哎哟一声动弹不得。
水保一个箭步,把那妇人抱在肩上,拔脚就朝幽静山谷中去了。
雷桅见这光景,知道水保是去糟蹋那妇人。尔后又定将妇人送到田家做人情。心中好不愤恨。
田吉是方圆百里的大恶豪,妇人进了他家,必定更是痛苦难熬。妇人年纪又轻,丈夫又遭了不幸,自己死中复生,却又受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受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