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打蛇随棍上,绞杀原本就是蟒类的天性,巴蛇以气力见长,晋入神境以后本能更加强大,莫说血肉之躯,就是纯精金浇铸而成的山峰都会被他生生绞断!
巴蛇缠绕上身时也很是讲究,将神王的双手、双脚分别缠开,枉他握着“沉浮”这等神器,却连抡起来机会都没有。纵然神王勇武绝世,也被巴蛇的巨力箍得面色胀红,怒吼一声,不得已鼓起全身劲道与他对抗。
到了这个层面上,两人的较量返璞归真,又回到最本源的力量层面,天赋、术法已经不起多大作用。至于领域……大概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古怪,这时也不费功夫去施展领域了。
巴蛇这一回不打算吞掉神王了——这厮突破至真神境界,谁知道还有多少古怪,贸然把他吞入腹中乾坤,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禁锢他?好在这时虚泫已经赶到,手里一杆长枪直刺神王喉间。
真神再有本事,被剁下脑袋也牛气不起来了吧?
那厢怀柔上人刚刚重组了自己的躯体,正要前来围攻神王,却被广德仗剑拦了下来。以伤对伤,二人算是又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广德伤势虽重,但防守起来依旧滴水不漏。怀柔上人再木讷,这时也忍不住气至反笑:“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以神念传音,不须时间就递到广德耳中。
广德面色惨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物竞而天择,巴蛇若是不敌神王,活该就要死在这里,反过来也一样,他们不过是天道养的蛊,我帮哪一方都谈不上对错!至于你我——”他忽然咯咯笑道,“不过弃子而已,都不会有好下场。”
广德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始终道骨仙风,哪怕身受重伤也依旧有凛然气节,这会儿却画风突变,笑声中充满了自嘲、解脱和癫狂,连怀柔上人都觉刺耳。
这家伙入魔了,还是终于撕下面具露出真面目?
怀柔上人毕竟不是血肉之躯,重伤之下占了些便宜,广德又不及他修为深厚,不多时就被他一拳击在右肋下,打碎了半边身子骨。
而在战场的正中心,神王被巴蛇死死缠住,虚泫趁势对准他喉结刺去。真神的身体到底有多强硬,老沉渊也没把握,颅骨又是人身上最坚硬的地方。虚泫只恐自己这一枪还刺不穿对方脑袋,才退选了喉部。这里关节突出,正是好下手的薄弱位置。
枪尖未至,凌厉的杀气在神王喉间都刺出鲜血,后者也知避无可避,忽然暴喝一声,用尽全力往旁边一扑!
巴蛇将他死死缠住,这一扑自然连脚尖都离不得地。然而神王气力也着实惊人,间不容发之际居然带动身上巴蛇往一边倾斜。
这汇聚虚泫全力的一枪,就刺在神王的左肩上,直接捅了个对穿。
神王痛得一颤,低吼出声。
巴蛇的声音忽然传到虚泫耳中:“继续,趁着他肩伤未愈!”他一再加力,神王浑身骨骼都被箍得咯吱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
虚泫心里顿生明悟:是了,两年前神王在广成宫外伤了肩膀,后面虽然闭关又晋升了真神,可身上属于巴蛇、乌谬的神力大概还未完全驱离干净,直到这时伤口多半还没好全。
只不过他为人隐忍狡猾,一直掩饰得极好,连长天都未看出来。偏偏虚泫一枪刺中,旧创加上新伤,这才捅了个对穿。
想明白这一层,虚泫心里升起的不是喜悦,反倒是透骨的寒气:神王身上带伤,以一敌三还能占据上风,真神和神境的差距到底是有多大!
心中思忖倒不耽误他手上功夫,虚泫正要再接再厉,神王忽然呼出一口气,主动放开了右手。
原本握着的神器“沉浮”当即掉了下去。
他将手掌顺势贴住了巴蛇身躯上的鳞片,口中低低喝了一声:“逝!”
说来奇特,不过是一字之音,却有浩大威严、沧桑亘古之感。
巴蛇首当其冲,顿生古怪。蛇首急速晃动几下,似是颅内剧痛无以忍受。紧接着,用力绞缠神王的身躯忽然松了下来,不再施力。
远处的宁小闲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圆了杏眼,难以置信。丈夫的性情有多坚韧,她最了解不过,何况眼下是非生即死的要紧关头,他怎么会收力松开?
可是她随后就发现,整个刺浪湾的海面不知何时变作了明晃晃的金色,在黑夜中都亮眼得很。
那不是海底铺满了黄金,而是……而是巴蛇的鲜血晕染了海水。
浓厚、粘稠,他到底流失了多少血,异状又怎会在这一瞬间突现?
就在她心乱如麻时,巴蛇身上的鳞片忽然成片脱落。
这种上古神物的蛇鳞,单片来看其实呈青墨色,边缘薄锐、中间厚实,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每一片都充满神力。然而此刻的巴蛇,身躯再不复原先黝黑泛光,反而呈现死灰的色泽,更有大片大片蛇鳞脱落下来,虽然还能保持形状,但刚一落地就变作了惨白色。
就好像他身体当中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
可是宁小闲知道,抽吸他人的生命力是她自个儿的本事,根本不属于神王的力量本质。
金乌幽幽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恐怕,是时之力。”
她听到自己口中传来上牙打下牙的声响,当即咬紧牙关,再说不出一个字。
坚岩化成了石粉、蜚蛭被海水分解,乃至于巴蛇力量的式微,岂非都是时间的杰作?
任何存在都会走向尽头、走向终结,这就是时间赐予它们的宿命。很明显,神王方才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个过程压缩在短短的千分之一秒内罢了。
换句话说,被他接触的物体在一瞬间就走完了千年、万年的时光,由生到死、由存在到泯灭。
在时间的长河中,海会枯、石会烂,一切都将改变。而像长天这样的神境原本号称与天同寿,从理论上来说再过千年万年也不该老死、病死。
可偏偏他身受重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