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夫人您去休息吧。”
张叔默默擦了下汗,语气温和,恭敬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意外,见到这样的姜妩。
董事长早就交代过他,等她嫁进来,要一切都听她的,柔弱不过是这位谢夫人玩弄他人的伪装,内里的锋利,才是本质。
只是他仍不清楚,姜妩这样有着大好年华的女孩,为什么要嫁给谢青延,他问过重病的董事长。
得到的答案,却是:“她与谢家,有仇。”
董事长满脸憔悴,笑容苦涩,却不再说更多。
有什么仇?有仇却将人娶了回来,又是为什么?
“谢闻舟人在哪儿?”
张叔回过神来,见少女停下身形,回头问他。
立刻回道:“大少爷不愿住在老宅里,又回酒店住了。”
姜妩便不再多问,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
“......呼!”
张叔才咽了咽紧张的口水,走到水池边上。
“哎呦,真是造孽啊。”
拼着一把老骨头,将水里的人拉起来,扯掉了套着的麻袋。
谢知秀这张整容花了不少钱的脸上,已然红肿得像头猪,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别提多狼狈。
“你说你......惹她干嘛。”
张叔叹了口气,招来庭院值班的几个女佣,把人抬去别院客房安置。
“找医生来给她检查一下,姑小姐喝多了酒跌进了水池里......”
两个女佣连忙过来把人带走。
寒冬腊月里,这天气本就冷,谢知秀这一身貂皮大衣浸了水,重得厉害。
两个女佣只能把外套取了,哼哧哼哧地抬着回了客房。
“夫人,您早些休息,我都处理好了,您放心。”
张叔电话里恭恭敬敬地汇报。
有仇不隔夜,姜妩挂了电话,心情舒畅地睡下了。
.......
“爸......妈......”
卧房内的大床上,姜妩浑身冷汗,猛地睁开了眼。
天色还未大亮,她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
姜妩扭头,看向卧房外的晨光,苍白的脸上,神情晦暗。
“又做这个梦了......”
姜妩曾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夜半陷入梦魇的时候,明知道是梦,却只能紧闭双眼,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个梦里,她总是反复梦见那场车祸。
“.......”
双眼紧闭坐在车座副驾的女人,低垂着头,脸上手臂上都是血,已经死去。
那是她的养母姜敏。
“妈......妈妈.......”
被撞得身体破碎,却依旧留着最后一口气,藏在草丛里的她。
一脸血和尘污,身体动弹不了,像个破败的娃娃,独自承受着濒死前的惊恐。
“唔.....”
嘴巴里的血没完没了地淌出来,双手也血淋淋,怎么都捂不住。
她就那样,睁大眼睛,看着草丛外。
那三道人影,将她爸苏振华按在地上,本就头破血流的男人,又被捅了数刀。
“.......不要......出声.......”
苏振华却睁大眼,看着草丛中的她,抬起血淋淋的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死在刀下,以为只要她不出声,就能逃过一劫.....但很显然没有。
在这个重复的梦境里,那三人越走越远。
而她看着血泊中的父母,悲伤欲绝,满身恨意。
“救......救我......”
她受的伤最重,无人的荒野,死在那个草丛里的少女,到最后都没能闭上眼睛。
那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无数次梦到,姜妩依旧觉得害怕。
残缺的,血肉模糊的,在绝望和痛苦中,血流不止,在濒死中反复挣扎着.....最后孤独的死去。
“真晦气啊,为什么不能死得漂漂亮亮的呢?”
姜妩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光,低声呢喃。
她很不喜欢那个梦。
或许是因为,没能完全像梦里一样,和父母一同死去,在地下团聚。
而是一个人,面目全非地活在这世上,孤零零的。
永远无法从那场噩梦中,真正的醒过来。
“死算什么呢,生不如死才有趣.....”
姜妩自言自语,平静地起床开始洗漱。
死亡并不是结束。
“等你们,一个一个地,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尊严灵魂全都被碾碎,再让你们和我一样,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感受死亡的滋味.......”
姜妩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从卧房一出来,女佣已经摆好了早餐。
“夫人,昨晚姑小姐半夜喝多了酒,一头栽进了睡莲池子里,遭了大罪,今天都起不来床了。”
女佣还很年轻,或许是看姜妩面容柔弱,没有什么威严,便下意识说起了这些。
放好了早餐,也没有立刻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姜妩用餐。
端着瓷碗,只是喝粥,都有些赏心悦目。
“好像还得了重感冒,今天早上非说老宅有鬼.....现在也不愿意去灵堂,一上午没露面,我去送吃的,她不让我进房间,我被砸了出来。”
女佣笑嘻嘻的,有些忘形。
“大家都说,是姑小姐半夜酗酒,董事长生气了,姑小姐才会倒霉地摔进水池里......”
姜妩听到这句,微微挑眉,这张叔倒是个懂传统迷信的。
“夫人今天去灵堂吗?大少爷昨天晚上走了以后,今天也没过来,现在在那守着的,就只有二少爷了。”
“亲属们都有些不满,不过说来也真是,大少爷好歹是亲生儿子,董事长死了他这样,真有些绝情。”
这话算得上编排主家,女佣生怕姜妩生气,偷偷瞅了一眼。
见少女慢吞吞喝粥,面上没有任何异色。
她松了口气,只当姜妩也是站二少爷的,不免胆子大了些:
“大少爷去国外这么多年,家里面都是二少爷在顾着,夫人您以后可小心些,那大少爷看着性子不好,除了脸比二少爷好看些,我瞧着也没旁的优势......”
“是嘛?”姜妩随口接了句话。
女佣却立刻来了精神:
“是啊,二少爷多好啊,谢家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这次灵堂里那些亲属也都夸他周到。”
“不像大少爷,空占了亲生儿子的名头,却什么也不做!”
“谢氏集团,肯定是二少爷继承。”
女佣一张嘴叭叭叭,正说得起劲。
却见喝粥的姜妩抬眸看了过来。
眼神淡淡的,用一种怪异的柔和的语气,笑着道:
“呵,可我才是这谢家的女主人啊。”
女佣心里一紧,但嘴比脑子快。
“您到底是女人,又生得这么漂亮,肚子里的小少爷就算出生了也年纪太小了些,那商场都是男人的战场,您总得有人依靠吧......”
姜妩眉眼带笑,就这么看着她,不阻止也不反驳。
女佣愣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心底生出怪异的惧意。
“对不起夫人,我多嘴了。”
她脸色骤然惨白,慌忙站起身,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门外,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才回过神来。
“好奇怪啊,瞧着怪柔弱的,我怕她干啥?”
李媛一脸莫名,表情郁闷地离开了小院。
不到十分钟,张叔便找到了她。
“开除我?”
李媛顿时哭出声来,谢家老宅的工作清闲,工资又高,被谢家开除了,以后去哪儿都会打上这个标签,哪家还敢用她?
张叔少见的严肃:“李媛,上岗的第一课,就是在这个家不能乱看,乱说,我看你是都忘了。”
“我......”
李媛闭了嘴,她也不再求情,这些话是二少爷有意让她说给姜妩听的。
任务完成,被开除了,二少爷应该会好好安置她的吧?
张叔已经让人连行李都收好,放在了她边上,李媛低着头,提着行李,就出了谢家大门。
连着两天,都风平浪静。
直到守灵三日结束,姜妩都一直窝在房里,做做美容,锻炼锻炼身体,相当惬意。
张叔还偷偷打了小报告给她,说谢闻祈还请了大师过来,念超度经文。
这位养子,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十分到位。
“姑小姐一直在客房闭门不出,中途倒是叫了医生,做了些基础的处理,但夫人您下手不轻,她这脸要重新修补,得动刀子。”
张叔说起这些,倒也没有心疼谢知秀,这位姑小姐过去仗着董事长,惯会耍横,只能说恶人只有恶人磨了。
“她强撑着没从祖宅离开,等着董事长出殡入土,应该是信了我放出去的话,生怕董事长地下不高兴,再生她的气。”
姜妩听了也就笑笑。
问他:“谢闻舟还是没露面?”
张叔:“我问过阿四,说是他那天从祖宅离开,就心情不好,这两天住在酒店,也都闭门不出。”
姜妩了然。
发生了那天的事情,谢闻舟心里不太好受,与她再见也必然尴尬。
“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出现?”
姜妩挂了电话,面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