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朦胧之中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阴郁。
前院,青石铺就的小径两旁,是葱郁的竹林,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阵雨之后,显得格外静谧。
“........”
姜妩站在卧房阳台上,没有开灯,拿着夜视望远镜,安静地看着远处。
沉郁的庭院之中,伫立在前院小径的谢闻舟,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谢闻祈从夜色中走来,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憔悴。
他走进院子,目光径直投向了站在那里的谢闻舟。
谢闻舟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中犹如沉墨,寂静无声。
“大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谢闻祈神色莫名警惕。
“等你。”
黑暗中,男人声音低沉又冰冷,谢闻祈心头莫名一紧。
“等我做什么,姑姑走了,你这个亲侄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沾边。”
他出声似是而非地抱怨。
“尸检结果出来了。”
谢闻舟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骤然落入耳畔。
“大哥执意要尸检是怀疑谁?现在结果出来了有答案了吗?”
谢闻祈声音嘲讽,情绪微微激动:“我倒是想问问大哥,你去见姑姑,都跟她说什么了,为什么你走了之后,她就自杀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她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愤怒。
谢闻舟微微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荒谬的情绪,他看着谢闻祈,语气平淡而冷漠:“你现在这样质问我,是做戏给谁看呢?”
“我去找谢知秀的事情,谁也没告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托梦告诉你的?”
谢闻舟声音冷冷。
谢闻祈的脸一僵,他深吸了一口气,倒是并不慌乱:“原来是大哥你干的,你可冷血啊,她可是我们的姑姑啊。”
颠倒黑白,毫无愧色。
谢闻舟冷笑一声,眼神越发冰冷:“别演了,我认识你十六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
“尸检结果没任何问题,他们抓不住你的把柄,是你的本事。”
他眉眼沉沉,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哦?这么说,姑姑真是自杀咯?”
谢闻祈轻笑,脸上的悲痛神色一收,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模样:“姑姑死了,她没儿没女,遗产怎么分?”
谢闻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嘲讽地笑了笑:“我不要,都是你的。”
挪用公款,剩余的资产依法会拍卖,但现在人死了,死前还转移了大量资产,许多灰色资产没有明确的界定,也没办法直接来填补公款损失。
谢闻祈倒是惦记得快,一如他的猜测。
谢闻祈也一样了解谢闻舟,闻言也不虚伪地推迟,反而是得寸进尺,继续道:“行,大哥你既然这么大方,不如再跟我做一个交易吧!”
集团经营控制权在手,即使有些棘手的活需要处理,但姜妩的退让,他的上位,谢闻祈这两天虽然疲惫,却也有些意气风发的情绪,藏在心底。
谁也没争过他不是么?
谢闻舟缓缓转头,看向谢闻祈,神情疑惑带着一丝玩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做交易?”
谢氏集团的一切他本就不在乎,偌大一个集团,早就如同百蚁溃败的长堤,空有庞然大物,却随时有轰然倒塌的危险。
他和姜妩的接连退出,却没能激起谢闻祈的警惕,这属实有点异常。
还是谢闻祈觉得,靠他手上那一笔沾染了人命的秘密资金,能够力挽狂澜,在谢氏集团未来的发展中青史留名?
“父亲死之前可是一直记挂着你这个儿子,还留下了些东西,特意留给你的。”
谢闻祈摘下眼镜,一边擦拭着镜片,一边缓缓开口。
“什么东西?”
谢闻舟皱眉,对于这个话题,本能地有些抵触。
他极为厌恶跟这个谢家养子,讨论谢青延,年少时的所有风雨,仍旧时不时侵袭着他,难以轻易治愈。
谢闻祈轻轻一笑,重新戴上眼镜,不紧不慢:
“父亲心里看重的儿子只有你,我这个养子也不过是他给你铺路的工具,把我当成了你的磨刀石,没想到你不领情,气性那么大,直接离家出国,连他这个爸都舍弃了。”
谢闻舟神色淡淡,无动于衷。
“可惜啊,他到死也没有见上你最后一面,重病的时候连喘气都困难,却还要给你这个亲儿子录下视频告别,你当真不屑一顾吗?”
谢闻祈似笑非笑,语气嘲讽,神情像是嫉妒又似挑衅。
谢闻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伸手扯住了谢闻祈的领口,居高临下地问:“视频在哪里?”
谢闻祈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如果大哥觉得无所谓,那明天我看不见股权转让书,那份视频,我就会让它永远地消失。”
说完,他脸上笑意依旧温和。
“我的股权早就转给了姜妩。”
谢闻舟皱着眉头,神色沉沉。
“那是之前,她将集团经营控制权交给了我,你转给她的股份,她已经找律师重新做了变更赠予,现在依旧是属于你的。”
谢闻祈微微仰头,谢闻舟松开他的领口,眼神微愣,姜妩做了变更赠予,他完全不知道。
“大哥只需要签字,然后将它转给我就好,当然如果你不想要那个视频,就当我没说。”
谢闻祈顿了顿又笑着道:“毕竟,爸已经死了,还是到手的股权更实际,在你眼里,他怎么比得过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谢闻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不知是在说姜妩变更赠予,还是谢青延留视频给他。
男人的眸光中翻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攥紧了拳头,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竹子上。
唯有风声,在温暖潮湿的夜间,拽着竹叶,簌簌落地。
“.......”
谢闻舟收回手,手背的疼痛不足以压下心头的起伏,他抬脚,走向了北院,那处单独的中式小院。
谢青延生病初期就搬过去居住的房间,他年纪大了尤怕吵闹,并不跟其他人一起住在别墅里。
他去世之后,那单独的小院,便再无人居住,平日只有张叔前去打扫卫生。
吱嘎——
谢闻舟推门进入,打开了灯,光影大亮,抬眼就看到谢青延的遗照静静地放在桌案上。
照片中的人面容和蔼,仿佛仍在微笑。
案上,香炉中已燃起淡淡的香烟,祭祀的果盘摆放得整整齐齐。
谢闻舟缓步走了过去,站在了桌案前。
伸手拿过三支香,轻轻点燃,插入了香炉中。
烟气袅袅升起,与房间内的沉寂交织在一起。
“......“
谢闻舟凝视着遗照,眼神深邃而悲伤,脑海中回忆起少时与谢青阎共度的时光。
也并不是只有痛苦和愤怒。
他也曾是备受偏爱的孩子,只是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他在某一天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被坚定选择的人。
所以,先一步选择了舍弃。
可如今,那个夺走他年少温情的人,却带着嫉妒告诉他,自始至终,谢青延在乎的孩子只有他。
有点可笑,他并不想去相信,却又觉得应该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
一阵轻风吹过,窗户的窗纱被吹开,露出窗外漆黑的夜色。
谢闻舟站在桌案前,微微抬眼,看着烟气迎风摇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