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没到。”
陆家祖宅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八年前经过一次大的修缮,但毕竟老底子在那里,总给人一种古朴的年代感。
院子里有造景,小桥流水。这个季节,荷塘的荷叶已经露了尖尖,肥硕的鲤鱼在周围自如得穿梭。
陆延霆是陆家这一辈的宗孙,回祖宅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去祠堂上香。吴叔早就准备好了,忙前忙后地给他递东西。
韩君昊跟在身后,监工一样,由衷觉得宗孙这个差事不好当,规矩太多!
拜完祖宗,陆延霆如释重负。出祠堂之前还抬头看了看天色。
“你这是……”韩君昊嘲笑他,“做了坏事,你也怕被雷劈?”
“刚刚上香的时候许了个大逆不道的心愿,怕老祖宗扇我。”
“你居然也有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心愿啊?”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陆家祖宅里,让刚进门的夏今安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韩君昊招呼他,“我哥刚刚向列祖列宗许了个大逆不道的心愿,还没出祠堂呢,就担心自己遭雷劈!你猜猜他许的什么愿?”
“不管延霆许的什么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三人相见,氛围看似松弛。
“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吴叔笑得满脸褶子,“小少爷们聊,回头有事再叫我!”
今天的夏今安也没了平日里上班时那样的西装革履。t恤牛仔棒球衫,三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小伙子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半点职场精英的影子。
“等会比几圈?”
韩君昊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延霆,“这不得来上个十几二十圈才能爽!”
夏今安考虑周到,“延霆都这么久没碰方向盘了,我看来个三五圈意思意思算了。”
“三五圈哪里够!”韩君昊给他发了根烟,意味深长,“我哥憋屈坏了,就指着一会儿发泄呢!”
一手接烟,夏今安看向陆延霆,“不至于吧!我看你还挺平静的。这次流标损失很大?”
他婉拒了抽烟的邀请,“听他瞎扯。”
韩君昊继续意味深长,“不是江山,是女人,你懂的!”
他这才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怎么,这回搞不定?”
陆延霆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听他瞎扯!”
夏今安瘪了瘪嘴,摇头叹气配合韩君昊唱起了双簧,但心里挺高兴,“那夏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只能舍命陪君子!”
正午阳光毒辣,赛车的轰鸣声响彻这座建在郊野的赛车场上。
这是一条可以举办国际赛事的赛道,总长近五公里。它足够宽,能容纳下三辆赛车并驾齐驱。
看台上没有观众。而赛道上,三辆涂装迥异的赛车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纠缠。
打头的是一辆蓝色涂装的赛车,后面紧紧跟着一辆红色涂装的赛车。陆延霆已经咬到了前车的尾流真空区,他往外线一抽头,犹如离弦之箭,从外道实行超车。
他以接近一个车身的领先距离进入最后一个弯道,但他处在赛道外侧,需要降低速度内切入弯。
胜利唾手可得,只要守住自己的位置过了这个弯角,他就能毫无顾忌冲向终点线。
但就在此时,身后的夏今安延迟刹车冲了上来,硬生生挤到内线挡住了他的进弯角度。
眼见就要撞上,陆延霆不得不往外拉了一把方向。他的面容隐在和车身涂装一样的红色头盔之下,只有一双睿智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得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右边这辆蓝色赛车。
入弯的速度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继而还拖累了他出弯的速度。陆延霆只能眼睁睁看着夏今安一骑绝尘,瞬间跑出了老远。
烈日之下,三个男人大汗淋漓,走出了赛车。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结束了,夏今安如愿以偿率先冲线,但全场最快圈速却握在了陆延霆的手中。
“这么久没碰方向盘,居然还这么快!”夏今安把手套摘下扔进了自己的头盔,“真是宝刀不老。”
韩君昊提议,“难得一聚,晚上喝一杯?今晚就住陆家,不醉谁都别走!”
“我还有事。”夏今安和他们打着招呼,丝毫不在乎今天的这场胜利并不完美,“就先走了!下次再约,我请!”
“诶,这么不讲义气!”韩君昊指着他,“来都来了!什么事,非得今天!”
他倒着走,阳光打在他的背上,让消瘦的面容变得灰暗,“当然是重要的事!”
“你又没老婆!”韩君昊扔了瓶水给他,“真不一起啊!”
“下次!”夏今安高举着矿泉水瓶,“下次一定!”
陆延霆站在自己的赛车旁,一手叉腰,大口喝着水,没有提出异议。
“哥,他多扫兴!”
“他说了他有事。”
韩君昊压低声音,“你真信他?昨晚叶依一突然出现在公司,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你有没有怀疑?”
“的确有点奇怪。”运动毛巾挂在脖子上,陆延霆拿起一头抹了一把脸,“但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
望着远去的背影,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今天开得可真凶!最后那个弯,你要是不往外拉那一下,铁定撞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要的就是这种刺激的感觉。”
韩君昊琢磨了一会儿他这句话,“所以,你是故意让着他的?”
陆延霆干脆把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拿下来擦汗,“撞一下,就是好几万。我们华庭康威刚流掉了一个大项目,前期投入多,我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但这也是在你计划中的事,不是吗?”
“谁说的!”他说得若有其事,遗憾得直叹气,“技不如人,只能筹集资金从头再来。”
这一日,韩君昊喝多了,喝得在陆家祖宅里发酒疯。
祖宅的少主喝得也不少,但多少还算清醒。他躺在床上,头痛欲裂。思绪飘回到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过去,那个他怀念却又不想去面对的过去。
耳边响起了嘈杂声,还有病床轮子滚过抢救室外走廊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他不禁用被子把自己罩了起来。
闭上眼睛,陆延霆看见了血,到处都是血,从叶依一身体上的各个角落淌下来,染透了她的冬衣。
黑暗中,他拿起了手机,目光停留在了工作群,上面留有她之前发的信息。
眼底布满了血丝,他来来回回扫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即便全都是些与工作有关的内容。
如果可以,陆延霆希望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可他们却成了陌生人。
周日的早上,叶依一活生生得被痛醒了。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她披头散发形如女鬼一样哼哼唧唧得抓起手机看时间。
才六点多而已,但通知显示工作群有新信息。
在过去的三周里,周末的工作群总是静悄悄的。
事出反常,叶依一忍着疼赶紧去看消息。
消息是她的直属领导发的,不是乱码却形似乱码。反正字和标点符号她都认得,但连起来后她着实是一句话都没看明白。
疼得直冒冷汗,叶依一已经没力气去思考了。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后,她空口干吞了两颗止疼片,然后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