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镜的府邸翻修之后一改往日的奢华,竟是处处清雅。原先坐北朝南、面东面西的正房厢房全部拆除,新建成一个个随意错落的独院。琉璃瓦舍改为砖石木屋,高楼水榭改为草堂茅亭。大道变小径,四处种满了奇花异草;浅池变清渠,八面围绕着松柳桐竹。
“幽兰!”上官云风进了宅子直奔幽兰的住处,“久等了吧……”
“不很久,恰才给你的画上题了一首词。”幽兰收起笔墨,轻吹宣纸上半干的娟秀字迹。
“哈哈,这是夜雪随便画的,怎么值得你来题词呢。”云风走到幽兰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
“你不先看看?”幽兰推开他。
“我想听你唱。”上官云风回身坐到藤椅上。
幽兰掏出手绢捂着嘴莞尔一笑:“来得匆忙,没有带琴,只能清唱了。
“孤风凄切半推窗,空杯溢寒光。复添碗箸不成双,睹物犹自伤。温酒罢,探茶凉,影疏透月霜。正忆去年采萸时,共道蓬饵香。”
云风闭上眼静静地听。“我虽然不太能解其意,但你的歌声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妾身才疏学浅,献丑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么谦虚,反倒显得生分了。”他起身把她揽在怀中轻吻她的鼻尖,“明天我不忙,带你去城里转转。”
“真的?好啊!”幽兰又惊又喜,“可不可以带我去乐坊?我想寻些北派的曲谱来学。”
“那当然!我还等着听你弹呢。不过我现在美人在怀,可不想谈论高雅……”
他把幽兰一把抱到丝绒软榻上,拆下她的兰花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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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渐起,晚风穿过柳叶,窸窸窣窣。井雉犹豫半晌,还是叩响了卯落泉的门。
“四弟?”
“师兄,我……我想在你这里住。”井雉紧紧地锁着眉。
“怎么?”
“好久不见,有话跟你说。”不等卯落泉答应,井雉就径自进了门来,接着转身把门拴上。
“坐吧,慢慢说。”卯落泉取出一壶杏酒,和井雉在凉席上坐下。
“我刚才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嗯?”
“我在房里正要睡,忽听窗外传来少爷的声音。因他的房就在隔壁,所以出来跟下人说话我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什么等什么宴席上,要给幽兰下药,再把她送给什么人……”
“下什么药?”卯落泉闻言一惊。
“不知道……”
“送给什么人?你不是听清楚了吗?送给什么人呢?”
“不是没听清,是我不记得那个名字……”井雉越说越紧张,“我感觉不是好事……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幽兰?”
“要,肯定要!”卯落泉甚是激动,“少爷到底要干什么,连幽兰都要送出去?”
“少爷近来很奇怪……走了这么久你是不知道,镖局已经天翻地覆了。”
“怎么说?”
“我偷偷看过总账,入不敷出。然而现在劫匪猖獗,镖局的生意并不差,不知道赚来的钱都被少爷弄到哪儿了。”井雉忧心忡忡,“还有,我一直疑心老三……他这趟沙瓦国,去得很蹊跷……”
“嗯?他去沙瓦国干什么?”
“不知道,有一天晚上突然就走了。嘶,该不会是要弄那个东西吧……”
“什么东西?”
井雉摩挲着唇边的短须,用口型说道:“蜜丸。”
“这不是禁品么!”卯落泉惊得差点将酒洒了。
“正因为是禁品,才有利可图。蜜丸的原料只有沙瓦国有,想弄到可是要花大价钱。加上镖局的钱不知所踪,我思来想去……不过,我也是胡乱猜的,只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三师兄亲自出马的事。”
“你的意思是……怎么会!”卯落泉觉得不可思议。蜜丸是服用了会让人发疯的精神药品,早在正良帝在位时就被归为禁品。
“师兄,你得出山看看了,”井雉按住卯落泉的酒杯,“咱们这镖局,如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我……我出山有什么用?我劝少爷别做这些事,他能听吗?”
“你江湖威望高,他敬重你。如果你劝他他不听,你就去告诉师父。师父的话,他总会听了吧!”
“师父……”卯落泉神色黯然,“恐怕师父无心再过问镖局的事。不过,我还是会尝试的。”
“实在不行……就去找姑娘!镖局是师父的,继承人可是姑娘,不是他上官云风!”
“姑娘一介女流,能行吗?”
“那怎么办?”井雉焦急起来,“倘若少爷真的敢碰蜜丸,连带着师父、姑娘、你、我,乃至整个镖局上上下下,全要坐大牢了!”
“四弟,我看你是多虑了。”卯落泉忙安抚他,“可能少爷的确没在计划什么好事,但我保证他绝不敢碰蜜丸。我从小跟他一块长大,他还没到那等胆大包天的地步。”
“但愿我是多虑了!”井雉满眼失望,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今日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能仔细斟酌,往心里放放!你在白月山跟着师父练功,别觉得自己的职责只有练功!镖局关系着我们大家,你可不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我在少爷面前人微言轻,不像你举足轻重,你得担起来你的职责!你……唉……我说多了。就这样吧——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