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可怜?”
玄印重复了一遍,眉头皱得死紧。
“你居然还觉得她有点可怜?”
一个经年累月在你面前讲风凉话、卡你的资源的人,如今倒了霉,你不落井下石就算了,你还觉得她可怜?
邪了门了,玄家出了个圣人!
玄印:真“哔——”跟做梦一样。
“不可怜吗?”玄玉没管挂着痛苦面具的玄印,兀自晃了晃小腿,“我师父以前说过流月资质不错的。”
“可流月现在这样,就算站到三叔婆面前想捅她,估计也提不动刀了。”
“多可怜。”
玄印:“……也是。”
他旋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等等……”
“嗯?”
玄玉等着玄印梳理思绪,顺手在玄印的衣兜里翻了翻,抽出一块散发着淡淡松木香的手帕,开始擦手上的油。
玄玉:我就知道他肯定带手帕了。
玄印终于理清了思路:“你觉得流月可怜,是可怜在她提不动刀?”
而不是什么孤苦的命运恶毒的主家被利用被抛弃云云?
“昂。”
玄玉擦完手,拎着手帕一角甩了甩,又觉得没意思,塞进了旁边的食盒里。
“提不动刀还不可怜吗?”
玄印:“……我也提不动刀。”
以捅三叔婆的标准,能提得动刀的也不多吧!
据说三叔婆身边可是有命途行者的!
玄印盘算了一下,发现他身边的人里现在能给三叔婆来一刀的,居然只剩下葳蕤一个了。
景炆都得等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
照玄玉这个对三叔婆提不动刀就可怜的逻辑,现在这个宅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可怜。
“我也没说你不可怜啊。”
玄玉理直气壮。
玄印发现今天总是被噎住,觉得待会儿席上最好什么都别吃,不然感觉会进丹鼎司。
玄玉这副打不过我就是弟弟的样子和葳蕤更像了。
玄印:所以你其实是葳蕤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吧。
(宴会厅里剥荔枝的葳蕤:啊秋——)
玄印感觉自己要气笑了。
他,玄印,贵胄公子,世家宗孙。
年轻,健康,富有,位高权重,地位尊崇。
有可靠的家世,优秀的盟友。
堂堂映月君(划掉)玄家青印!
结果落到自己妹妹口里就变成可怜了!
他可怜?
那整个罗浮有几个人不可怜?除了将军府和各道观治所,都可怜。
甚至将军府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打的过那个藏着的命途行者的,那岂不是有的武官也可怜?
(将军府众人:虽然但是,现在罗浮将军府核心团体里只有一个人不是命途行者了。
将军府众人:你说是吧,某玉界飞星?
葳蕤:不愿再听.gif)
玄玉看出了玄印的不服气,还补了一刀:“你是很可怜啊——”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哥哥。
钟鸣鼎食的少年公子,娇养出一身翩翩风度,连头发丝都看得出精细打理过,浑身上下唯一不整齐的只有刚刚被自己翻乱的衣兜。
倘若站在一起,大概流月都比自己更像这人的妹妹。他们身上都有一股被充沛物质养出来的骄矜劲儿。
怎么不可怜呢?
丰盈的皮囊下是空虚的内里。
“贵胄子弟,有钱有权。”
“可是,钱是你的吗?权是你的吗?”
这个十岁的女孩第一次向外展露了自己的尖锐,她用近乎刻薄的语气戳破了兄长的皮囊。
“技艺和力量是我的,我遇不平,尚能拔刀。”
“你呢?”
“拿着家族的钱权去宣泄吗?”
“这样无力,还不够可怜?”
“更可悲的是……”
“这样的你,居然已经是个命途行者了。”
玄玉盯着玄印的眼睛,那双同样雾灰色的眼睛,想看到最深处。
虽然她说这话时毫不客气,但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完全看不上、不在乎玄印这个兄长。
相反,她正是还有一些在乎,才会说出这样的真相。
玄印和流月不一样。
虽然不甚亲密,但玄印毕竟是她的血缘兄长。
这就直接导致了玄玉不同的态度。
玄玉会对流月的堕落感到惋惜,但不会因为这一点惋惜去为流月做点什么。一方面是轻易做不到,另一方面是流月还没有重要到值得玄玉花费代价去救她。
但玄玉会在看见玄印陷入和流月有些类似的困境时,为玄印做些什么。比如出言提醒,比如为玄印的环境引入新的人。
就像那位低调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飞星。
从这几个月的接触和屏余孜孜不倦的实况搬运来看,葳蕤哥是一个很独特的人,是一个很纯粹的武者。
或者说,是一个话本中才有的侠客。
他对自己的剑抱有极高的信任。
而相信自己的剑,相信自己的剑术,本质是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自己的未来。
丰沛的财富、可靠的后盾、极高的智慧、惊人的容貌,这些葳蕤哥都具有,但也都不在意。
在他眼中,最可信的莫过于他自己。
这正是玄印缺少的。
玄玉能理解玄印的心态。她知道她的兄长看似骄傲,其实一直有着深深的挫败感。
在葳蕤来之前,始终有着一个景炆牢牢压在玄印头上,容貌家世难分胜负,成绩体能更胜一筹,甚至连命途都更早踏入。
这个时候玄印还勉强撑得住,因为景炆的更胜一筹,是真的只胜一筹。
哪怕这一筹再顽强,到底还可望项背。
但后面葳蕤来了。
葳蕤的强,是不讲道理的强。
他有更盛的容貌,更强势的性格,更锋利的剑。
他早早被发掘,被重视。
年轻而传奇的丹士长接纳他成为家人,位高而权重的将军府为他背书铺路,连一直压在玄印头顶,以温和外表掩盖傲慢内里的景炆,都自然地向葳蕤靠近,引以为挚友。
这简直是什么传奇剧目的开场。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人,哪怕是一向自信的玄玉,也不由自主生出一些自卑来。
更何况是本就空虚的玄印呢?
所以内心空虚的玄印,遇见圆满无漏的葳蕤,势必会露怯,会心生恐惧,会更深地钻回那个权钱搭起的安乐窝里。
可这样是不行的。
玄印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友谊,比如青春,比如快乐。
比如重塑内心的机会。
还会和那权钱一起腐烂。
就像和丝绸珠宝一起腐烂的流月一样。
更可怕的是,在这安乐窝里,真的没有人会提醒玄印照镜子,让他看看腐烂的伤口。
玄玉深深吸了口气。
那就由我来。
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兄长。
由我来戳破你的幻梦,带你看看虚弱的自己。只有看清了真实的自己,才能走向真实的未来。
这过程也许会痛,但却不可省略。
因为不刮骨,不足以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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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炆:“以温和外表掩盖傲慢内里?”
景炆:“谁?我吗?”
玄玉:点头.gif
景炆:“?!”
景炆:“这是毁谤!毁谤!你毁谤我!”
景炆:“我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
路过的燕·中央·阗:“有人叫我?”
葳蕤“……”了一下并把人拉走。
葳蕤:“没有,燕叔你年纪大了听错了,要不去做个检查吧,我记得今天我姐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