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萧玥和司马太守说起七年中，那跨越三地、前后5起离奇命案，冀州案、苍州赵家案，及云州的君家案，竟是同一日案发的“诡异周年纪念日”——
两人都有点默然！
九成可能沈桥没死！
当日赵家案中身死的“沈桥”等同替身！
大概率他就是苍、云二州四起凶案的凶手了！
司马太守：“那莲姨娘和张小哥还没抓到——我总觉得，那沈桥和他们二人有过接触……否则也太巧了，莲姨娘和君场主午食饮酒，君场主还中了轻量迷药；
紧接着，就发生密室悬尸……”
萧玥：“恩。我也这样认为。大人和我虽都与那君场主接触不多，不过我觉得那君场主看起来爽朗粗豪，却是个粗中有细、心内有成算之人。
我二叔是云州本地人，也认得几个和君场主有过往来相交的旧识。
君场主原籍苍州，7年前为方便他行商，全家迁来云州。
这君场主也算是敢想敢拼之人，关外贩马不说，
还跑过南湘——
这才在短短数年之间，便成为云州富户。
他家女婿、老仆都知道他有点功夫，
此事也不难打听。
所以这迷药么——
显然那沈桥也知道他有功夫，
为确保密室杀人时万无一失，
所以才下了迷药。
像君场主这样的人，要在他食物中下迷药，
必定得是亲近之人才能办到。
所以下迷药的人不是沈桥，
但下迷药的人肯定和沈桥有关联。”
说至此萧玥一叹：“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莲姨娘和张小哥，我们抓不到了……”
接着又叹：“还有那三起密室杀人诡计！大人，你想出来其中关窍了么？”
司马太守：头痛！
“我也不知！这两日连我夫人都在问，是不是真的是‘鬼凶手’杀人！我家的仆人竟也知道那起冀州案！
说是坊间传闻，那君场主正是那起夺财碎尸案领头之人！
竟还知道那案中脏物的古玉！
说君场主正是卖了那古玉，
才有钱起家！”
萧玥：恩，我也听说了。显然沈桥的目的达到了！君场主死有余辜！
听木小六说，这两日君家都乱套了！
君夫人怒不可遏，发卖了好几个说起冀州案的家仆！
君家还有人在传，说也有可能是他云生哥伙同妻子、君小姐一起，
听说了“鬼凶手”一事，借此一说，
杀了君场主，谋夺君家家财！
木小六当场也怒了，说“那些人眼睛是瞎的么？云生哥你都坐轮椅了，如何去杀你岳父？”
说是当时赵云生无奈：那些人眼没瞎，他们说他或许是买凶、更可以为凶手望风！
反正案发当日，他毕竟人在家中！
司马太守听萧玥说了，更加头痛！
他也听说过君场主家中无男丁、被迫招上门女婿一事，这君家本就是一池浑水！
现在案发当日在家中的上门女婿腿一早受伤、不可能作案；
其妻与君夫人外出上香；
有可能作案的莲姨娘和张小哥外逃！
如果那沈桥要潜伏在君家，难不成扮成他家男仆？
哎，不行，还得把那几个被君夫人发卖的男仆找来再查查！说不定是故意传出非议、有事隐瞒或借机脱身！
二人感叹那沈桥为复仇，心智、手段均是了得——说着司马太守忽拍一下自家脑袋：“这两日乱得！我都忘了一事！”
是何事呢？
他手下一个姓戚的本地师爷，昨日在云州遇见昔日同窗。却说这位同窗是回乡归隐，当年曾为冀州太守的师爷——
哪位冀州太守？就是当年夺财碎尸案中的那位。
这等离奇悬案必定人人印象深刻，昨日戚师爷回来提起此事，司马太守便打发他去找那位同窗，看那人能否提供一些更多资料。
这也是没法了。云州案扑朔离奇，几案关联甚重，能多一点资料，总是好的。
萧玥便在府衙坐等。
没等来戚师爷，倒先等来她哥和阿恒。
恩，九殿下阿恒不愿在附近的茶楼等了！非要到府衙来！
木三拦不住，也有点不想拦！
他突然发现，和妹子、还有木小六掺和进这起密室杀人案，开动脑筋，抓抓凶手，其实蛮有意思！
于是这俩就一起进来找玥了！
萧玥看那只大猫进来就抱怨！
“哎，今天那茶楼没法呆！他家不是有个后巷？
我们的雅间开窗就是那巷子！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臭味！
玥你猜怎么回事？
早上那运夜香的车子经过巷子，
不小心搞洒了夜香桶！
嗬，这下好么！一巷子都是那味儿不说，
连茶楼都闻得到！
那茶楼伙计还说，他们点了最贵的檀香！
檀香也没用！
那味儿掩不住！”
司马太守第一次见堂堂恒王如此“接地气”的吐槽！有些呆！
然后就见恒王殿下挨着萧玥坐下！
还问：“玥，这案子有什么新进展？”
司马太守反应过来，赶紧叫人给殿下上茶！
萧玥听她家大猫还要小声蛐蛐：“你哥明明自己早就想来，还非说是我要求！
玥，这不是我不听你话哈。”
他瞄一眼木三：“他自家一刻也不想在那有味儿的茶楼多呆！就等我开口！
你说，我还能不开口？”
萧玥看他一眼！就很无力：“恩，你说得对。”
然后九殿下再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恩，他这句提问木三听见了！
司马太守也听见了！
萧玥：我说什么？就不能让这货来！他一来，画风一定不对了！
要这东北大猫日日操心的事并不多！
但“吃什么”一定是其中的重要议题！
二）
没过一会儿，就等到了戚师爷。
果然离奇悬案必定人人印象深刻，戚师爷说，他那位同窗记忆犹新！不但说了卷宗，还说了当日他参与调查时的许多细节！
那位同窗说，当年根据那店小二提供的线索，那四人嫌犯是苍州行商，他们请苍州太守协助排查时，找出的那个可疑凶嫌，就是一个行商。
话说他们如何找出那人？
只因那沈家老仆提过，他家主人之前生意有点不顺，那趟出门之前，夫人还把自家的嫁妆中一些首饰交与主人变卖，充作生意之资。
他家主人与妻子恩爱，自然不会变卖夫人嫁妆——但爱妻有心出力，却也不好拒绝。于是接下首饰，只说多谢夫人支持。
故而那被夺去的财物中，就有夫人的四件陪嫁首饰！
而他们找出的那名凶嫌，手中便有这四件首饰其中的二件！
然而，店小二指认后，那人并非当日四人中的一个。那名凶嫌也说那首饰是他从他人手中购得！且在案发时间段，他一直在当地，并未外出！
除家人外，还有邻居可作人证！
当时他们要找到那人口中的“他人”，那人却说，是于苍州夜市上购得！那人戴帽子，夜色昏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当时他们还怀疑店小二的指认是不是有错，那店小二还被打了几棍，大叫着他绝不会认错！
是！官府让他配合画影图形时，他的确也无法说出那四人确定的具体长相，只能确定一人左额有黑记！
但，你要让他认一个具体的人！他能确定！被认的人是不是那四人之一！
（店小二没说谎，这是人脑记忆系统中的“回忆不出”，但“可以再认”的机制，此处不详述。）
他甚至还记得案中死者、沈姓商人入住时，
那四人在店中大堂吃饭喝酒，说起苍州某地行商外出，家中妻儿被邻居欺侮之事！说那邻居差点放火烧了行商的家！
当时堂中那住三等房的客人也在，和店小二本人一样，也听得心有戚戚，还跑去和那四人拼桌了！
那姓沈的客人倒没在堂中用饭，站在楼梯口，就让店小二送饭食去他房中！
然后那四人，加上三等房的客人，在大堂继续喝酒聊天！他还上去给他们加了酒菜的！
店小二还说，后来案发当天，那四人离店，他去收拾房间时，却发现房恭桶被踢翻！房中臭气熏天！他当时还骂骂咧咧了好久！好难收拾的嘛！
这四人看着像模像样，却如此粗陋，他怎么会认错！
戚师爷讲完，萧玥陷入沉思！
她身边那只大猫听了也在咕哝：“怎么回事，这一个一个都说起臭气熏天的事！”
萧玥突然开口问司马太守：“大人，我记得你说过，冀州案中那沈姓商人过松山县关口时，闹着要提前出关，说的是，‘他家中出了事’？”
“恩。”司马太守看一眼萧玥和她身边的九殿下：“殿下派来的人记性蛮好，一个字都没传错。”
萧玥脑中无数画面闪过！
四名凶嫌在店中大堂说起苍州某地行商外出，家中妻儿被邻居欺侮之事！差点被放火烧宅！
沈姓商人当夜做噩梦，因而要提前离店出关，还说“他家中出了事”！
店小二收拾四人房间，恭桶被踢翻！臭气熏天！
店小二说他绝不会认错人！
提前离店的沈姓商人是本人！后来离店的四人也都是本人！
最重要的是，他当日凌晨4点查房，四人俱都在熟睡！不少一人！
忽略古代诸人对时间精确到秒和分钟的合理误差，
就算有5—10分钟误差吧——
店小二凌晨4点查房，
同一时间段，视沈姓商人脚程快慢，他或在去往关口途中，或已经身在关口，要求提前出关！
这也和当日冀州官差询问松山县关口守兵，
守兵说的时间“寅时三刻刚过（凌晨3点40左右）”，那沈姓商人便要求出关相合！
……
店小二言之凿凿，他“绝不会认错！”恩，他的确没认错！
然而！
萧玥眼中突现异彩！
“我明白了！我明白那四个人如何作案的了！”
三）
她这么高声一说，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刚刚我们说什么了？不就是戚师爷说了些旧案琐事？听着也没什么啊。怎么就明白了？
众人齐齐看她！快说快说！
萧玥看向她哥：“哥，如果某天你在二叔家吃饭，我独自在家。你听说我们老宅附近，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遇袭，你会怎么做？”
木三秒答：“我会立即赶回去，确认你没事！”
萧玥：“是了。关心则乱。就算你明明知道我有功夫，不会那么容易被袭，哥你依然会担心，会第一时间赶回去确认我的安全——”
接收到身边大猫“玥你喂我吃了好大一个柠檬！你问你哥不问我！”的目光！萧玥不想理他！接着说：
“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可以肯定，
冀州案中，
四名凶嫌在店中大堂说起苍州某地行商外出，家中妻儿被邻居欺侮！
差点被放火烧宅！
他们是故意的！
要的就是沈姓商人提前离店出关！
好悄悄跟上，趁机夺财！
至于他们如何肯定沈姓商人有财在身，
行商自然会察言观色！
那沈姓商人连饭都不在大堂吃，
当然是小心谨慎，生怕露了行藏！
就算跟上后没什么大的钱财也不妨事，
打昏他么！
后来沈姓商人果然中计，提前离店了！
他们当然是跟上！是不是四个人全跟上不确定，
根据这几个案中的死者调查，
大概率来说，他们中肯定有一人：有点功夫在身、且疑似领头的君场主！
他们很快追上沈姓商人！
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不但有财，而且是“值得拼死抵抗”的大财！
我推测他们应该打昏，或者重伤了沈姓商人，
本来想要直接杀了，夺财离开就好！
而他们突然想起，店小二提过，凌晨4点的查房！
他们本能地想制造“不在场证据”！
生性谨慎的君场主，临机想出一计！
是什么呢？
恩，出关口的出关口；回店家的回店家！
一边四人；一边一人，
这个要做到，其实不难！”
说至此处，萧玥看向司马太守：“大人不是说过，店小二凌晨4点查房，那四人俱都在熟睡！不少一人！而‘沈姓商人’于寅时三刻，就是凌晨3点40左右，在关口要求出关！
这两个时间点没那么精准，所以可说是同一时间段！
短短半个时辰（约1小时）之内，那四人要杀人夺财、再返回店中，单从时间上就不可能？”
司马太守点头！嗯嗯！有点激动！示意萧玥快说！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那四人并无快马，要杀人夺财、再返回店中，时间上，的确不可能。但就像我刚刚说的，
他们紧跟沈姓商人，很快追上了他，打昏他或打伤他，
这样的时间点，
出关口的出关口；回店家的回店家，
一边四人；一边一人，
不就轻而易举？”
在场众人都激动了！对啊，一个时间上的不可能，换个角度，其实大有可能！
萧玥：“其实我那日听到‘沈姓商人闹着要提前出关，还说他家中出了事’就觉得有点不对！
就算是关心则乱，正常人哪会平白咒自家出事？
就算哪个无意间说了句什么不好的，
也要呸呸两声，说声童言无忌呢。”
木三看着他妹子微笑！我妹子聪慧！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他听妹子接着说：
“但我也不能不承认，那冀州案中、言之凿凿，号称‘绝不会认错’的店小二，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强到无意中帮了四个凶手大忙，
给了所有人一个错觉——
提前离店的绝对是沈姓商人，恩，他的确没认错！
后来离店的四名凶手，也都是本人！恩，他还是没认错！
但那有个前提，就是他和他们打个照面！
他真的每次都没认错吗？
当日凌晨4点他查房，说四人都在熟睡，一人不少！
我猜他当时手里举着蜡烛，昏暗的烛光跳两下，
他难道还会走近，一个一个看脸不成？
所以查房的时候，他不是‘没认错’！
而是‘没认错的机会’！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段，沈姓商人在关口，要求提前出关！
关口守兵会有机会认错吗？
他们本就不认识沈姓商人！
哪来机会‘认错’？
而后来本案死者的碎尸被发现，
死者家属认尸都只能‘依稀可辨面目’和身体特征，
就算守兵和店小二一样能记住商人的脸，
也认不出了！
所以店小二查房时看到的四人，
其实是三个凶手和本案死者！
而过关的，
却是第四个凶手！
四个凶手就这样，完美的制造了‘时间上的不可能’！”
说至此处，萧玥感叹：“难怪那君场主能发家啊——”
至于后来么？
在场的众人，除了九殿下看着他家玥看到发呆，其他的几人，司马太守、戚师爷、木三都已猜出几分——
萧玥看他们一眼：
“恩，大家都想到了。
后来，
过关的第四人悄悄绕回店中，
四人将沈姓商人杀害，并碎尸——
他们是行商，
店小二也提过他们携有货物，
这货物是什么不重要，
不过我猜里面多半有山珍菌菇等需要妥善保管的干货。
无它，这云、苍、冀三州特产么，
若舍得脚力去收，贩山珍菌菇本钱小、利润大。
所以这四人住二等房四人间！
保管干货用什么？石灰。
恩，现在他们有石灰了。就算他们没有，店中也有。
雨季里，石灰拿来防潮正好。
现在，一个人的尸体分成4部分放在货物中带出，
还是容易的。
但，客房成为分尸现场，
无论他们再怎么小心处理，把地面搞得干干净净，
气味这种事，
却是没法处理的。
所以他们又想出一个办法！
用气味掩盖气味！
所以，他们走后，店小二收拾四人房间，恭桶被踢翻！臭气熏天！
那‘不知哪个不小心踢翻的’恭桶，
绝不是不小心，
而是他们太小心！”
“唉……”萧玥有点郁郁，“这四人心狠手辣，心思诡密，夺财分尸，还制造出如此悬案——
杀人放火金腰带。
四人靠着杀人夺来的财物发了一笔，
那君场主当年跑南湘，说不得便是出手那枚古玉。
此人在四人中混得最好，
从小小的山货行商一跃成为一州富户——
代入那沈桥，
此等血海深仇，仇人还富贵逍遥，
叫人如何不恨！
光只杀了他如何能够？
我自然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此等恶人，就该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