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王从来没有控制过乔清澜的行止,所以她闲得无聊跑到外头溜达,以至于到晚饭时间都忘记回来用膳,索性就在这边陲镇里头的某家店铺里头尝尝当地特色美食,在励王看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把它放在心上。
可是,晚膳的时间过了,连平日里乔清澜很习惯的沐浴时间也过了。夜已经很深了,更夫开始出来工作,外头还亮着灯火的地方已经剩下不多了,而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他忙活完了一切自己认为该忙活的事情,甚至把一些其实做不做无关紧要的琐事也都捋了一遍,却左右都见不到自己想见,按道理这个时候也早就应该见到了的人。
这一下,励王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也肯定会知道情况不对,更何况,励王对待别的女人如何不清楚,但对待乔清澜,绝对不是那等无心无情之徒,他又怎么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乔清澜很有可能出事了呢?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励王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安坐在靠椅之上,静待乔清澜深夜自行归来了。
励王很清楚,越是在这种变故骤生,一切情况都还尚未明朗的紧急时刻,自己就越是不能够轻易变得心慌意乱,心浮气躁。否则的话,很有可能找人救人不成,反而让自己也坠入了潜藏在暗中的敌人所设下的陷阱里。一旦自己和乔清澜双双遇险落入敌手,那情况一定会变得更加危急而糟糕,这种无论从私心还是大局来看都得不偿失的事情,万万不能做。
励王用了三次深呼吸,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各种悸动与不安,让自己重新恢复绝对的冷静状态。而后,他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东培军主帅梅青。
梅青对于这位随军前来的乔娘娘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在他看来,既然励王一贯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名头闻名遐迩,那么他即使是出兵远征,身边也依旧少不了带上一个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许颇为怪异,但发生在励王身上却实属寻常。
左右是励王殿下自己带来的女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特意介绍乔清澜的身份,那么平日里安排下去好生招待便已算尽职尽责,其他诸事都用不着特意去关照她。好歹他梅青也是一名守军主帅,将门之后,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妇道人家放在眼中。
不过,梅青对乔清澜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励王带兵打仗,就只带了她一个人,足可见乔清澜在励王眼中有些与众不同。最重要的是,听军医来报,励王行军途中有几十名士兵因为不同原因受了不一样的伤势,而这些伤都已经被处理得很好,貌似就是这位乔娘娘的杰作。她一个妃,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医术,当然值得多留意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
可如今励王突然告知,这位乔娘娘无故失踪了。这一下,梅青就不能不开始紧张和警醒起来了,如果事情当真像励王殿下所怀疑的那样,乔清澜是被人从军营里给掳走的,那么这个家伙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军营里,又带着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度溜出去,这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些,行动的人一定是高手中的大高手。
而且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即将迎来的最大敌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伙在边境肆虐多时的流寇。如果他们这些乱臣贼当中,竟有如此武功高强,可以出入东培军军营如入无人之境的顶尖高手,而且在他们现在还没有拉开阵仗准备行动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潜进来又抢走了一个女人,那么这一次的行动,恐怕会比想象当中艰难许多,一个不慎就会有变数。
“若是本王所料不错,清澜即便是被人掳走,也不会是在这主帅府邸之内,被人悄无声息地给带走的,一定是在军营之外,很有可能在闹市街上出的事。”
梅青不可能清楚,甚至就连太府兵的众将士们也都不见得真的了解,但是励王自己却十分明白,乔清澜的武功有多么高,更重要的是,她的警觉性有多么强。上一次暗羽盟内出动的,那可是一等一的顶尖杀手,在遇到乔清澜之前,此人还从来不曾有过败绩,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瞒不过乔清澜的耳朵。
连那位都做不到,这东境的流寇里头,怎么可能会有人做得到?如果这伙土匪真有这么大本事,他们根本不需要西燕国当靠山,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个边境地带打闹了。要知道,暗羽盟可不是一般的组织,那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大杀手帮派,江湖地位无人胆敢动摇的巨无霸存在。
所以,励王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乔清澜即便是被掳走的,那也不可能是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倒后绑走的。
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乔清澜必然会察觉得到。那么,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发现对手之后却不敌落败,被敌人给俘虏并带走。
如果在这军营当中,有谁能够和乔清澜打了一架打赢了之后带人离开,自始至终无人发现的话,那东培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道理很简单,连个人都守不住,何谈守一国边境?
“那依着殿下的意思,是否要现在就去把那些在镇中做生意的商贩全部喊醒集合起来,好让殿下可以问话?殿下放心,末将的手下驻守这东境多年,对于镇上的情形早已了如指掌,谁家是种菜种田的,谁家是摆摊儿做生意的,末将清楚得很,断不会有所遗漏。”
“不必了,如今深更半夜,那些生意人都是无辜的,平白地把他们从床上喊醒集中在一起,还得连夜接受问话审讯,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东培军在这东境,向来以军纪严明宽厚待民的良好形象示于人前,如今本王一来,就让百姓们怕上了你们东培军,这样做不妥。”
励王殿下原本打算多加上一句“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不值得”之类的话语的,这是励王掩人耳目的惯用手段;但脑海之中一浮现出乔清澜那张精致的面庞,那双恬静如秋水般的眼眸,这句话就无论如何也不出口了,哪怕明知道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做、难道要等到天亮,那些人都出摊儿了,殿下再派人去传讯让他们前来问话?可是时间不等人,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如今娘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多拖得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人命关天,实在是拖不得啊!”
尽管殿下一上来就否定了乔清澜是在军营之中被人掳走的可能性,而且也没有任何想要怪罪他梅青,责令他承担这件事情的意思,但是在梅青眼中看来,乔清澜终究是在这东境城镇里失去踪迹的,在此次事故上,他和他率领的东培军都有不的疏忽,寻回乔娘娘的重任,更是责无旁贷。
现如今他们所掌握的一切寥寥无几,还全都是毫无证据线索全凭想象的猜测,却连映证一下此番猜测是否符合事实都做不到,只因为那些老百姓睡着了,这等情形摆在眼前,委实叫梅青无法不心急如焚,连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抬高了三分。
“本王何尝不知?不过本王相信,清澜不会是那等红颜薄命的女,即便落入敌手,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梅元帅,你先让今日负责站岗的士兵过来汇报,本王要先弄清楚清澜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军营,离开后又往哪个方向去了。若是能够顺着那个方向去找,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梅青听得眼前一亮。这个法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虽然军纪摆在那里,不能轻易扰民,但是把士兵们叫醒配合调查,这却是无可非议的啊!想不到自己都已经有些自乱阵脚了,励王还能够保持如此的清醒冷静,委实令人钦佩,终归不愧是皇家血脉,明君之后。
负责站岗的士兵们很快就全都被集合了起来,排成长长的两列,静静地站在励王面前。这些士兵当中,除了负责在军营大门口站岗的以外,还包括了在各个营房门口站岗的士兵,在元帅府邸门口站岗的士兵。为了保险起见,或者是希望多一双眼睛多一份希望,梅青这回喊人喊得十分彻底,连那些暗哨都被叫了过来,其中还包括一名刚刚回营的斥候。
根据那些士兵们的汇报,乔清澜是下午的时候离开的,她离开的时候一切如常,无论是乔清澜本人,还是这军营内外能够监控到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情况发生。
唯一或者称得上奇怪的地方,就是乔清澜离开的时候穿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而不是女装。不过在这边陲地带情况复杂,一个女女扮男装出行自然更方便些,在那些士兵们眼中看来,这也并没有什么可大惊怪的,当时自然更加无人把它当回事儿了。
“短打?”
励王喃喃自语了两遍,同样没能从这个信息当中觉察出什么不妥来。他清楚得很,行军赶路的这一路上,乔清澜天天穿的都是精简干练的衣服,她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柔情似水的样,但骨里却自有一派英气,颇有三分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豪杰气派。
所以这丫头兴之所至,穿了一身短打精神抖擞跑去镇上溜达,这的确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本身并没有任何上值得多加怀疑与思忖的地方。
想了想,励王的视线转而投向了那两名刚刚回返的斥候,沉声问道:
“你们二人此番奉命探查敌人动向,可有发现他们有何异动么?”
那两名斥候对视一眼,立刻就分出了先后。居左的那一位踏前一步,冲着励王一抱拳,道:
“回禀励王殿下,卑职并没有发现枫木寨中有什么异动,只是发觉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戒备森严许多,兴许已经察觉到殿下您率军到达此地的事情,正在防备您领兵攻打他们。”
励王大手一挥,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
“本王领兵前来,并没有任何遮掩隐瞒的意图,一路上行事从不低调,这样做自然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如果本王行动如此明显,枫木寨还能毫无所觉的话,那么要不是他们太蠢了,就是你们太蠢了,连他们已经生出警觉都看不出来。”
在场众人不论是将是兵,全都能明白励王此话是什么意思。或许这些站岗的士兵和斥候们不知道,但是在场的这几位将军却都很清楚,按照励王先前的布置,对着枫木寨刻意强攻一次,好叫他们知道卫国军威之盛,注定势不可挡,这本来就是他一早便设想妥当了的事情。
既然连刻意强攻这么嚣张的事情都能办得出来,那么行个军走个道儿不够低调于是被发现了,又有什么稀奇?
那枫木寨里的人自以为情报消息及时,殊不知这本来就是励王故意放出来给他们看的。
“在那之后呢?他们可还有任何异常举动?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蛛丝马迹,也但无妨。”
励王的视线这会儿已经飘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了,看着他的脸庞,表面虽仍镇定如初,心里头却早已掀起不的风浪。
如果,连他也告诉自己一切正常的话……
“回禀殿下,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异常举动,那或许……请殿下见谅,卑职原本一直觉得此事无关紧要,如今也同样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或许只是卑职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尽管励王口口声声都要他们“但无妨”,可这个所谓的疑点,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就算用捕风捉影来形容都有点儿勉强,根本就是下了一阵毛毛雨就怀疑衡河决堤了的节奏。本来以他往常的经验习惯,是断不会将此事宣之于口的,若非励王强调有半点蛛丝马迹都要如实出的话,他兴许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别那么多废话,你想到什么全都出来,就算最后证明与清澜毫无干系,本王也绝不会怪你便是。快!”
有了励王这番保证,那个居右的斥候彻底放下了心思,也就不再多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