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渐渐淡去的血腥气,又一次暴涨起来,在这个房间内肆意地飘荡着,而且血腥味儿的浓度比起先前那一次还要高上百十倍不止。
幸好,这一回励王同样分辨得很清楚,血腥气不再是从乔清澜的身体里头散溢出来的,她的脸色也并没有变得更加惨淡。这一次,终于轮到马二凉的身体溢出血气,承受种种痛苦折磨了。
马二凉在感受到痛苦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连惨叫一声都做不到了。
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分血肉,都像是一瞬间被钉进了无数颗钉,而且每一颗钉都直接穿透了血肉,直没入到骨里头似的,强烈的刺痛感和撕裂感一下侵袭了他的全身,连舌尖都觉得一阵阵麻痹般的疼痛。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金纸,简直如同死尸一般可畏可怖。
“马公,你不用着急,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相信你很快就会发现,这种程度的痛苦已经是十分仁慈亲切的了,等到血液自百会穴回溯归本,再进行第二次逆流而上的时候,你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大概会是现在所承受的双倍。以此类推,第三次逆流倒灌便是四倍的痛苦,借着是八倍,十六倍,三十二倍……”
“要真是照这么个疼法延续下去,不定会出人命的,清澜,你下手可别太狠了,这位马公应该还想多活两年的。”
励王目测马二凉已经即将在皮肉之苦和精神压力的双重折磨之下,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连忙及时地开了口,暂时打断了乔清澜此一番话的压迫之势,却也没忘了趁机调侃马二凉两句风凉话。
“殿下得极是,清澜铭记于心,一定会好好把握力度,断然不会叫马公这么快便轻易踏上黄泉路的。”
乔清澜款款地向励王蹲身一礼,这才重新回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张大着嘴巴,似乎想什么又不出话来的马二凉。
“只是,清澜觉得,或许先前的马公珍爱生命,但现在的马公,若是给他选择的机会,也许他会觉得,能够以死解脱才是更好的结局。马公,不知我的话,是否合乎你的心意?”
马二凉看着眼前温婉而笑的乔清澜,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痛苦都好像真的在直线上涨,恍惚之间,他仿佛第一次真真切切看见了那条来自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链,正一头牢牢握在他们手中;另一头冷酷无情地往自己的头上套过来。
“清澜,本王觉得,这位马公似乎有话要,不妨听听他的意见,也许,他有了如此难忘的人生历练之后,能出一些令本王满意的话来也不一定。”
“殿下得有理。”
乔清澜又是一笑,右手攥紧的手掌,依言松开了一根尾指。
马二凉身上的疼痛不曾有丝毫的减轻,但是他的口腔已经不再发麻,至少能够发得出声音,也得出话来了。
“马二凉,你有什么想的,便趁早了吧,过了这个村,就不见得还有这个店了。”
虽然操控血逆之法的人并不是励王,而且他也尚未分辨清楚,乔清澜究竟这只手一握一松之间,都是如何具体操控血逆之法在马二凉身上所起到的作用和反应的,但是凭他的眼力,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这会儿的马二凉虽然并未解除痛苦,但他似乎已经恢复语言能力了。
果不其然,励王话音未落,马二凉充满了痛苦和惊怒的声音,便紧随其后响了起来:
“乔清澜,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已经同你仔细解释过血逆之法为何物了,想来你不应该是个聋,听不见我的话才是,又何必明知故问?”
看着乔清澜一脸的无辜相,马二凉简直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前去,不顾生死地跟她拼上一个你死我活,就算最后的结果是鱼死破同归于尽,但只要能够送眼前的这个女人去见阎罗王,顺带着让自己脱离无边苦海,马二凉觉得这一切就都值了。
只可惜,老天呀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里,总是偏袒那些万万不该偏袒的人,却从来也不知道站在自己这一边哪怕一次。无论自己怎么痛苦挣扎,自己的身生生就是一动也动不了,不要拼命了,根本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心里头无比绝望地思索着,突然间,血液二次逆流直上所带来的巨大痛感猛地袭来,马二凉整个人如遭重击,瞬间彻底忍耐不住,张口大声惨叫了起来。
“乔……清澜,我要……杀了你!啊——”
马二凉想不到,先前乔清澜那番充满了赤果果的威胁语气的话语,竟然字字句句其实都是真的,自己是习过武,受过训的人,耐受力比一般人好得多,却依旧完全承受不住这等程度的苦痛。
当血液从百会穴回到原地,然后再重新开始血液逆流的残酷循环的时候,自己所感受到的疼痛,果真变本加厉,自己的凄惨程度,比之先前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跟现在的状况相比起来,第一次血逆的时候的确已经很幸福了。
“看来马公对我已经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不再将我过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乔清澜浅浅一笑,笑容里含着三分的得意:
“既然马公已经明白,我先前所言句句属实,那么不知马公现在的想法,可有打算做出一些改变?如果你愿意一些我们爱听的话,也许你身上的痛苦,很快就可以减少,甚至是消失的,马公可有兴趣试一试?”
马二凉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水,上下两排牙齿都在不住地打着颤了。偏偏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力气可以咬舌自尽,在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下,他只觉得自己听也听不清,也不清,看也看不清,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你……你们……想要我做……做什么?”
磕磕碰碰的从口中迸出几个字来,似乎身上仅存的那一丁点儿力气,也都油尽灯枯了。
“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并不会需要你以命相搏,也不需要你跑去刺杀你们枫木寨大当家。”
励王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才终于把自己的要求了出来:
“本王只需要你将你那位堂叔给我们带出来,让我们可以见上你堂叔一面,大家坐下来喝口茶,谈谈天,顺带做上一笔双赢的交易,便足够了。只要此事你肯办成,不论本王与你堂叔之间的交易成功还是失败,本王都可以保证,你不会再遭受血逆之法的折磨。”
“你想要见我的堂叔?”
马二凉确实没有事先料到,励王和乔清澜这样费尽心机地折磨自己,到头来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帮他们把自家堂叔给带出来。
当然了,励王已经把话得非常清楚,就算他没有如实告知,马二凉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猜测到,励王想见自家堂叔,那肯定不会单单只是见上一面彼此认识认识握个手吃顿饭那么简单的事情。励王要是真有这等闲情逸致,自己就不会此时此刻被禁锢在这个地方,更加不需要吃这么多苦头了。
“你们想将血逆之法再在我堂叔身上用一遍?我和我堂叔既是叔侄,又是云翻堂的堂主和副堂主,不论于公于私,我都绝无可能出卖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到你们手里,再来遭受这样的痛苦!啊——”
又是一声按捺不住的惨叫,马二凉根本不知道这样痛苦的绝望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本王并没有打算要你陷你的堂叔于水火之中,只想与云翻堂的马堂主做一笔交易而已。本王相信,马堂主一定会是识时务之豪杰,断然不会拒绝本王诚心同他互惠互利的好意。至于你,马公,本王相信你既然已经开口坦白良多,自然也不是拘泥于死理的愚忠之人,与本王做交易,究竟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想必你掂量得出来吧?”
即便马二凉再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励王殿下和他的姘头乔清澜令人不忿不齿,这会儿却也同样没有办法否认,励王的那番话的确得十分有道理,自己也不可能不为此而有所意动。
就像励王所的那样,不管自己是不是自愿开的口,但是自己开口的事实已然无可反驳,自己背叛了枫木寨,背叛了重用自己的大当家,也辜负了向来对自己大力栽培的堂叔,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既成现实,无处更改,更不可能重头来过的了。
就算现在自己还有机会回到枫木寨,然后第一时间找到大当家的,向他坦诚自己出卖寨的一切,大当家的也不可能因此便饶恕自己犯下的过错。这可不是一般程度的罪过,放眼整个天下,不论是什么地方的哪一种组织哪一派势力,遇到这样的叛徒,都必然是要处以极刑的。到时候不仅自己必死无疑,还很有可能连累堂叔,和那边依旧躺着的五个兄弟。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充满了矛盾与纠结,虽然马二凉真的对侯大当家和枫木寨还有很深厚的感情与愧疚之色,但他同样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大好生命,更加不愿意把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牵连其中,陷他们于绝境。
只是,倘若自己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同时让堂叔和弟兄们也都安然无恙地继续存活于世,似乎眼下……自己真的只有答应励王的条件,改弦更张奉励王为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乔清澜,你,你真能保证,就算……就算是我堂叔他……不答应,你们也……也一定不会在他身上,用这个……血逆之法?”
现如今,马二凉的心思已经动摇得很厉害了,很多方面也都渐渐开始想通和预备妥协了,但是他唯一也是最为担心的一点,就是自己的堂叔。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眼前的这对狗男女手中,究竟攥着多少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又狠绝之至的手段了,而且他还很明白,自己的堂叔对大当家的忠诚度,比起自己只会更高,想要服堂叔转变阵营,难度只会更大。
在此等情形之下,倘若让养育自己成人的堂叔也遭此厄运,马二凉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虽然口头承诺向来没有任何的约束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作为一种自我安慰,又或许他内心里真的相信励王和乔清澜都是到做到的人物,所以,他还是强调性地问出声来,期盼着从他们口中得到可以令自己满意的承诺。
乔清澜侧过脸去,问询性地看了励王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便也跟着轻轻一点下巴,开口应允了这个条件。
反正励王从来不缺乏严刑拷打的手段,若是他有心要那位马堂主屈服,自然远远不止血逆之法这一门功夫可以使用,马二凉或许是被折磨得意识有些不清了,才会要自己做出这样鸡肋般的保证来,左右他需要的只是这的一点,答应也无妨。
“……好!我答应你!”
马二凉把自己的后槽牙咬了又咬,最终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即便内心之中依旧对眼前所发生的种种一百万个不愿接受,可既然已经做了这许多事,他自己也明白,是时候该做出决断了。
“好!”
励王见马二凉终于应允,心中也颇为舒畅,大笑数声,猛地双手一拍,唤了一声:
“清澜。”
乔清澜立马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掌。
马二凉身上那如千万根尖针刺入般的剧痛,果不其然渐渐地消散于无踪,马二凉第一次知道,原来拥有一副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身骨,是一件多么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
“马公,虽有些煞风景,但我也必须提醒你一句。”
看着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享受之色的马二凉,乔清澜非常适时且及时地开了口:
“若是你与我们的合作,中途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届时殿下心头怒火一起,我亦有可能一个不心,拳头就被我无意地攥起来了。”
乔清澜一边着,一边仿若刻意炫耀一般,将自己一只五指修长的白皙玉手缓缓抬起,置于马二凉眼前晃了两晃,然后,缓缓屈指握紧。
为了让马二凉能够感受得更加清晰一点儿,乔清澜攥紧手掌的速度控制得极慢,与此同时,体内暗暗重新运转起来的血逆功力,也同样被死死压制着,缓步爬升的速度并不比乌龟爬快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