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既然拿到了地形图,但只能确认地图为真,标记的真伪尚且无从判断,那不知殿下的意思,是否仍旧打算让御林军兵分两路,前去一辩真假?”
这会儿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殿下都没有用,他内心忧虑至斯,在没有真正解救成功之前,决计无人能令其宽心。所以乔清澜索性连半个字废话都没有,直接将励王的思路拉回运筹帷幄的军事调派之上,她坚信这才是帮助励王最好的方式。
果不其然,短短几息的时间,励王双眸之中那些略显软弱和伤感的色彩,就都迅速敛去,重新恢复过来的自然是充满了自信的冷静。迎着乔清澜回头凝视自己的目光,励王毫不犹豫地用力一点头,完全没有任何要改变初衷的想法。
于是,乔清澜越发确信和肯定了起来——御林军在励王眼中,的的确确就是试金石的存在,想来就算全部人马都以炮灰的命令不幸牺牲在剿匪战场之上,励王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的。
“其实……殿下,清澜可以趁夜前去探一探枫木寨的,就算……”
乔清澜对于自己的能耐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她还不至于如此贸然,单枪匹马就打算潜入枫木寨,救走,但是她对于自己的轻身功夫也有十分强烈的自信心,如果并没有打算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单纯只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入枫木寨内一探虚实,看清楚关押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地形图上所标记的位置,想来定是可以从容而去,全身而退的。
只可惜,乔清澜自己虽然设想得十分完善,但励王的看法却明显同她南辕北辙。乔清澜只开了第一句口,根本来不及把自己的想法全盘出,就被励王无比粗暴地打断了话头。他双目之中骤然迸射出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的凌人光芒,唬得乔清澜心头暗暗一惊,下意识往后仰身,试图离他尽可能远一点儿。
然而励王双臂猛地一用力,一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都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乔清澜不会从自己眼前鲁莽溜走似的。
“我绝不允许你如此行事!”
太阳穴处隐隐有青筋暴起,连抬起的双臂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励王几乎只差那么一点儿,整个概就会彻底陷入失控状态了。
我有自己的全盘谋划,不需要你以身犯险;
不允许你以身犯险;
你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
乔清澜,皇长姐已经身陷敌手,若是连你也被困入险境之中,却要叫我当如何自处?
“殿下……”
乔清澜呐呐地呢喃了一声,才总算叫励王慢慢镇静了一些,渐渐松开了攥紧她肩头的手。
“我不会去的,您放心。”
乔清澜先前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万万想不到励王的反应会激烈到如此程度。
她再也不敢想着要去夜探枫木寨的事情了,如今正是临战之际,要是在此等关键时刻,因为自己的举动,竟招惹来主帅心绪紊乱,乃至于导致军心不稳,甚至是让励王在军情判断和运筹帷幄之上出现了不应有的失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夜探十次敌营都无济于事。
大约是感觉到乔清澜保证的决心很强大,这多少令励王放心了些许,他的面色果然再度缓和了不少,再不复先前那疾言厉色的模样。
只是,励王如此强烈的反对自己去冒险,究竟是真的担心自己会碰上万一,还是不希望自己的打探,影响了他的全盘谋划?
尤其是……针对御林军的遣兵设计?
乔清澜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这个凡事都喜欢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样。可是,她每每仍是压抑不住自己不去多想,娘弥留之际的那句话,至今依然在脑海当中不断地回响——
千万不能相信你最爱的人,在这世上,你唯一可以相信的,只能是你自己……
“清澜,今天你我二人的分析与揣测,一个字也不能出去,即便是将来班师回朝,见到了皇兄,也同样不能将这些事情出来,知道吗?”
虽然圣上的皇远远不止一个,但能够让励王以这种语气重点提及的皇兄,除了当今太殿下,自然不会有第二人选。
想不到励王和太之间如此亲密无间手足情深,无论大事事,太似乎从来都没有对励王有任何隐瞒,而励王也桩桩件件都在帮着太出主意想办法,全心全意辅佐太,但到头来,这一切原来也只不过是表象,励王对太显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待,而太对励王,恐怕也不见得就真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或许,励王才是真正做到了如同娘所的那样,只相信自己的那种人吧。
此次跟随励王和太府兵一道赶赴东境参与剿匪的御林军当中,率兵的头号大将是四品参将谢夜。无论是太府兵的主将,还是东培军的元帅,论及武官的阶品,显然都要比谢夜高上一等。但太府兵的主将,现如今由励王暂时兼任,而东培军虽然有梅青这个元帅存在,但身为东境守军,本身就总会显得比天嫡系军队御林军矮上三分。
如此一来,在谢夜看来,不管是那个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副将的罗珏,还是这个所谓的元帅梅青,都没有道理凌驾于自己的头上。虽然他只是个四品参将,但手中那数千御林军精兵强将给了他无比膨胀的底气,大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气势。
最让谢夜不屑一顾的是,仅有的一个实实在在压了自己一头的大人物,居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登徒浪,眼瞅着这位王爷除了投胎技巧高超以外,浑身上下根本就找不出一处闪光点来,谢夜就对于自己还不得不听从这种庸人的指手画脚而倍感憋屈。
好在,这个王爷虽然本事不怎么样,但运气还不错,眼光也很可以,懂得识人,也知道该用哪支兵。东培军竟然帮他弄到了枫木寨的地形图,上面标记得一目了然,简直叫人闭着眼睛都可以在寨里头溜达上一圈儿。而励王也很上道,并没有因为地形图是东培军拿到的,就让他们出兵,而是把主攻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御林军,是相信他们定能马到功成。
就冲励王如此识相这一点,谢夜决定以后不再那么鄙视他了,姑且认同他终究还是个勉强过得去的王爷罢。
接下充当先锋和主攻的任务以后,谢夜就开始连夜研究励王送过来的地形图。他虽然十分自负,但能够成为御林军中从四品的武将,本身当然不可能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
“谢将军,依您看,这个地形图是真的假的?励王殿下是枫木寨内部的内应将地形图交给梅元帅,梅元帅再把地形图交到励王殿下的手中的,只是不知道东培军的那个内应,究竟靠谱不靠谱啊?”
话的是谢夜身边的一个得力干将,千夫长苏渠。他向来是谢夜最信得过的心腹,年纪轻轻就被谢夜破格提拔,从十夫长直接跨过百夫长,变成了御林军五品千夫长。只可惜谢夜本人能力有限,这么多年一直是四品参将,没有能力再帮着苏渠更上一层楼,而苏渠本人还很年轻,也没有那个资历可以靠着自己的军功再度晋升。
好在苏渠此人品性不错,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对谢夜更怀感恩之心,所以这些年来都安安心心地守着千夫长的职位,尽心尽力追随和帮助谢夜,这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现在谢夜都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左膀右臂了,要是今后苏渠升官,自己恐怕很难再找到如此合拍的心腹爱将。
苏渠果然无愧于谢夜的信重,一开口,想法就已然无限接近于励王的揣测与担忧。谢夜紧锁着眉头,之前只顾着为励王如此慧眼识人,将这头等重任毫不迟疑地交托给自己而感到高兴,却没来得及多琢磨一下其他方面的事物。现如今被苏渠这般一提醒,谢夜这才反应过来,不能不承认这个担心十分有道理。
或许这是身为皇家御用的头号嫡系军队,所共有的通病之一吧,对于东培军,无论是四品官谢夜还是五品官苏渠,通通都有一种不曾表现在明面上,却暗藏于心底根深蒂固的居高临下的看法。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些常年都守着边境地带这一亩三分地的家伙,自然都是资质平庸,碌碌无为之辈,就算他们目光短浅见识鄙陋,似乎也算不得不妥当。
既是这般半桶水的能耐,那么他们发展而来的内应,可靠度自然应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他们从内应那里所取得的情报消息,准确程度自然更加应该保持谨慎再谨慎。
这还是亏了谢夜自命清高,从来不屑于同东培军的那些将领们交流来往,而东培军那边又被励王下了死命令,以防止信息泄露的理由严禁他们对外出马二凉叔侄的事由,因此御林军上下无人知晓,这个所谓的内应和所得到的地形图,根本就不是东培军早年间便秘密安插进枫木寨的探,而是励王与乔清澜他们临时捕获和强行转化得来的。
若不然,叫谢夜得知种种信息都是临阵磨枪而得的话,恐怕他现如今被苏渠一,就会直接把这个地形图扔到一边儿,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了。
不过,眼下谢夜和苏渠还有许多事都被励王蒙在鼓里,心里头的想法当然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对于这幅地形图顶多只是半信半疑,决不至于直接丢弃。
恰好相反,谢夜心中存了疑虑,反倒研究得越发认真。他必须凭着自己的本事给出一个结论来,梅青或许没那个本事辨别真伪,但他相信那所谓的内应就算做了什么手脚,也肯定瞒不过他本人的火眼金睛。
很快,谢夜原先还高高耸起的眉头,便重新舒展开来,脸上原先紧绷的面色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强大自信和轻松。苏渠根本就没有看懂谢夜的表情神态,为什么会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谢夜没有开口之前,他更是无从知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心中所思。
他面对着谢夜这位亦师亦友的上级领导,向来没有太多的忌讳和顾虑,现如今想不明白谢夜看出了什么端倪,自然直接开口请教。
“呵呵……”
谢夜得意地一笑,伸手往图纸上一点,丝毫也不吝啬于将自己的辨别方法与苏渠共享:
“你还记得前两天,咱们两个曾经悄摸着查探过枫木寨的外围地形地势么?”
“是,卑职记得,枫木寨背面靠山,本身则建造于平原之上,整个寨的外墙围成了葫芦形状,在西面距离大约十里左右的地方,还有一条溪流,只是中途而断,想来应当是由地上转入地下,并不与枫木寨相连互通。”
这个地形地势以及周边环境的判断,是两日前,谢夜带着苏渠亲自跑去转悠了一大圈,甚至还专程翻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岭之后,方才最终得出的结论。在勘探地形观察地貌这方面,苏渠的能力远不及谢夜,所以这个结论大部分都是谢夜总结出来的,苏渠一向十分相信谢夜的论断,对于这番总结,他同样铭记于心。
见自己两日前过的话语,苏渠居然能够记得如此清楚,不假思索地就全部复述了出来,谢夜内心又是一阵欣慰与自豪,第无数次感慨苏渠此人果然孺可教。
“你得半点不错。葫芦型的外墙,其内房屋院落的构造一定相对特殊,而且根据本将的观察,那条溪流虽然自枫木寨西面十里外而断,但并没有真正断流止水,不过是河道沉降,从地上河转为地下河而已。极有可能这条溪流依旧经过枫木寨内,成为他们寨中用水的主要来源。”
在谢夜看来,既然枫木寨中的那些土匪很有可能就是利用这条转入地下的溪流取水用水的,那么他们就需要在地下水流经过的地方打井,这势必会给他们设计枫木寨的建造结构上带来更大的局限性。在种种已知条件的限制之下,这幅地形图如果当真是作伪之物,并非实际上的城寨构造,恐怕难保其内会有与现实情况不相符合的地方,很难做到自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