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缓冲时间,虽然这种缓冲阶段甚至连一息的工夫都有些欠奉,也许落在不懂武功的局外人眼中,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但是在场六个局内人都是身怀武艺的懂行之人,他们自己当然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过片刻的歇息。
所以,谢夜果然停下了一瞬,对于他来,这举重若轻的五招只是看起来轻松而已,其实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更何况他现如今本就早已不是巅峰状态,又一次连环五招连续进攻的费神应对,他就算不想休息也根本做不到。
就是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那五名原本应该同样齐刷刷停手换上一口气再行开打的家伙,居然没有停。
准确来,并不是五个人都没有停下,只是先前出了第一招的那个人连匀口气的时间都不给谢夜,便施展出第二招来,至于其他人倒是恪守先前的默契,谁也没有提前动上一下。
然而,在这种谢夜最为虚弱,防守能力最为低下的一瞬间,但凡有一个人对他补上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招,就已经足够致命了。
若换做是乔清澜那等级数的高手人士,或许这多出来的一招,便足以当场取走谢夜的性命,叫他华丽丽地当了那人刀下一条新鲜的亡魂;而如今即便谢夜没有被此人一刀砍死,却也免不得受了不的伤,腰间霎时多了一条极深的伤口,只差不到半寸的距离,就要伤及体内的器官了。
谢夜不由得一身闷哼,数步连退,踉踉跄跄了好几下,总归没有彻底摔倒在地,还是兀自强撑住了身,慢慢儿稳住了自己的步伐。
左手死死地捂住腰间的伤口,这会儿虽然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暇工夫可以提供给他进行包扎疗伤,但他还是本能而果决地伸手拼命按压住那正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的创口。眼下值此存亡危急之际,只能寄希望于这种用力的按压可以多多少少减缓一些鲜血流失的速度了。
右手的手掌心,此时此刻依旧紧紧握着利剑的剑柄,然而这柄素日里总能够带给谢夜莫大希望和力量的随身佩剑,此刻握在手中,似乎却变得格外沉重,而又同时有些轻飘飘了起来。这种诡异而矛盾的感觉全部交织在一起,令得谢夜提剑的那只手不住颤抖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能力再继续出招应付了。
也就在这一刻,那先前释放出第二招的人,终于也再一次挥舞起自己的快刀来。他这一次出手不再是照着背部砍去的,而是手起刀落,笔直地朝谢夜的脖颈之处砍去。
他显然看出来自己这一招,已经不再是现如今强弩之末的谢夜所能够轻易接下的了,谢夜原本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若是能在他脖上留下致命伤,那么这个人就算不会横死当场,肯定也离死期不远,顶多是最后徒劳地挣扎两下,总之不会有什么死里逃生的机会了。
他想得半点儿也不错,虽然谢夜手中仍然是握着剑的,但他却根本没有力气提得起来,就算真的勉强提起来了,他也绝对没有那个速度能够挡得住自己敌人的这一刀。
可是,这个挥刀之人显然也同样有想错了的地方。他事先万万没有料到,即便谢夜已经失去了自我防守的能力,他这一刀,却居然仍旧是没能如愿砍得下去。
那是因为,薛应的刀到了。
薛应使用的刀,是一柄并不算长的直刀,刀身看起来有些黝黑内敛,实则刀刃无比锋利,是吹毛而断也绝无半分夸张之处。
一旁的队长登时惊呆了,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轻信了眼前这个家伙。虽然他一出手就挡住了敌人的攻势,从这等千钧一发的危机状况下救了谢将军一命,但谁又能够料想得到,他那般真挚而主动交出来以示诚意的佩剑,居然并不是他身上携带的所有武器,他其实另外暗藏了更加趁手的兵器,他从来没有真正向他自己所的那样,把性命作为抵押和条件!
刀面之下的谢夜同样惊呆了,只不过他惊呆了的内容和队长却不尽相同,或许他若是能够知晓的话,反而会宁愿二者之间惊讶的内容是相同的才好。
谢夜之所以会吃惊,原因只有一个——他发现自己竟然认得这柄黝黑色的直刀。
而这把刀,绝对不会是薛应的刀。
“谢将军!”
虽然帮忙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但下一刻薛应还是惊骇欲绝地发现了谢夜腰间那处狰狞的伤口。他心中惊雷一想,顿时面如土色,想也不想就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帮忙挡住了那五个摆明了站在这里预备取谢夜项上人头的家伙,急声催促道:
“谢将军,您赶快想办法止血和包扎伤口,这里的人交给属下来处理,请您放心,属下就算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必定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再近您的身!”
“本将还撑得住。”
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谢夜开口,依然自有一番傲骨,有属于他自己四品参将的气势和威严:
“你为什么会用苏渠的刀?苏渠他人呢?”
薛应自然知晓苏渠和谢夜之间的非凡关系,却也不曾想到过,原来谢夜对苏渠的了解程度竟是如此之高,连他的兵器都能够只瞥过这样的一眼便轻而易举认了出来。
原本薛应此次前来,既然随身携带了先前离开之时,从苏渠身上取走的他的随身兵刃,又口口声声要面见谢夜,就是为了向谢夜禀明此事的。可是现如今的谢将军已是身负重伤,情形如此危急,若是自己再将实情出来,身心双重打击之下,谢将军究竟还能不能支撑得住?
“回禀将军,是苏将军将随身兵器交托于卑职,要卑职以此为信,求见将军您的。具体事由等卑职护送将军出去了,自会向将军禀明的。”
这番解释入情入理,而且以兵器作为信物,也不是苏渠头一回这么做了,谢夜并没有多想什么,很快就相信了这番辞,依言开始包扎起自己腰间的伤口来。队长此刻早已同样持剑于身前,跟薛应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形成了一个新的包围圈,把谢夜严密地护在了中间,二人都做好了迎接恶战的准备。
那五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令谢夜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事情——他们五人齐齐地凌空跃起,各自拿出自己傲人的轻功,瞬间闪避开飞射而来的数十支羽箭,如飞燕般翻腾过屋顶,就此消失不见了。
仿佛他们来此,原本就只是冲着谢夜一个人来的,如今杀谢夜只差那最后一刀,但既然又多出了两个人来,他们便不想再滥杀无辜,继续纠缠下去了。实在的,不愿滥杀无辜这般形容,和他们五人那层出不穷的狠辣招数实在太不相称,可现如今他们这样的表现,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根本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那几个家伙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既然有了援兵,他们就肯定不会再是我们的对手了,只可惜他们逃得太快,连弓箭手竟然都奈何他们不得。留不下这几个贼,委实可恨。”
这里头就属那队长最兴奋最乐观了。他待在弓箭队里头,素日里总觉得自己是郁郁不得志的典型案例,想不到如今押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战友的可疑人物来上这一趟,竟是有幸救了谢将军一次。虽自己来了以后并没有真正打起来,但如此耀眼的经历,已经足以让他骄傲自豪的了。
薛应望了谢夜一眼,见他坐在地上皱紧了眉头,也不知道是伤口疼痛的缘故,还是为队长过分乐观而头疼的缘故。轻轻摇了摇头,薛应一边蹲下身来帮着谢夜战地急救,一边沉声打断了队长无比良好的自我感觉:
“谢将军已经受伤,我们虽有三人,实则能出手的只有两人,对方有五人而且配合默契,对上你我二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没有胜算。他们之所以果断离开,绝不是因为自认不敌,你不要忘了,我们赶到之时,谢将军只差毫厘便命丧当场,可他们五人身上却根本见不到半点血迹。”
“见不到血迹又怎么样?”
队长还在思考着五个人打两个人,貌似真的没必要那么快自己逃走,恍惚间听到最后一句,于是下意识地顺着话头开口一问,却引得薛应瞪大了眼睛,看着队长的眼神几乎等同于在看着一个白痴。
“没有血迹,就明他们五人都没有受伤。”
这一回开口的却是谢夜。腰间那道伤虽然看起来恐怖,但其实不算可怕,并非什么致命伤,五脏六腑都好好儿的,如今伤口包扎完毕,血液的流失也渐渐停止了,情况自然开始转好起来。只不过先前失血着实有些过多,让得谢夜的脸色看上去依旧很有些苍白,话的声音闷闷的,多少显得有些虚弱。
“薛应一点也没看错,那五个人绝非等闲之辈,本将根本就没有办法伤到他们。缠斗多时,本将始终只能被动防守,护得住自己要害之处已属万幸,即便如此,本将还是叫他们划了一刀。虽与本将打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即便没有受伤,也必定会有一些体力上的损耗,但是他们依旧有一战之力,如果真的想动手,你们二人能够取胜的机会恐怕也不是很大。”
见谢夜能够一口便准确地叫出薛应的名字来,队长终于彻底相信了薛应是御林军的事实。他的手原本因为发现薛应似乎在欺骗他,以及面对着强敌而握紧了剑柄,如今却又慢慢松懈了下来,一直以来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也总算能够稍微放下了。
不过实在的,他是真的没有看出来那几个家伙居然这么厉害,虽五个人打谢夜一个,但不管怎么,对方的确是大获全胜,自己没有受到半点儿损失,却能让谢夜伤得这么重。这般来看的话,他们二人联手就想将对方五人都给留下来,看上去似乎还真没多大希望可言。
“谢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队长自知不管是谢夜,还是薛应,自己的脑都不如他们任何一个人好使唤。而且看谢夜对薛应的态度如此熟络,显然薛应应当是他十分信任和倚重的属下,步兵本来就比弓箭手更加牛气哄哄的,这会儿队长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多听少。
“谢将军,若是您同意,不如我们先回军帐,一来可以请军医来看看,给您上药治伤,二来苏将军有些事情嘱咐过卑职,要卑职务必找到将军,当面禀报于将军。”
让谢夜就这样退下去休息,他原本是十分不愿意的。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如今元气大损,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他的确都不再适合继续带头打仗,跟敌人杀上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可是只要一想到其他人都还在浴血奋战,自己却提前退出了战场返回营帐,尽管营帐原本就是为了他这个此役的最高指挥官设立的,谢夜依旧觉得自己愧对众将士。
“将军,您是我们全军最高的顶梁柱,任何人都可以死,可以倒下,但是您不行,若是您不能够及时疗伤,而是继续奋战下去,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御林军群龙无首,军心散乱,却叫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将军,为了大局着想,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苏渠将军惨死在自己面前的薛应,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那种自己敬佩仰望的将军头领,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猛将变化作一具尸体,这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痛彻心扉的感受,又会给旁人带来如何晴天霹雳般的重大打击。苏将军已经牺牲,薛应不管怎样都不能再接受谢夜死在自己眼前。
队长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他也同样很明白,如果谢夜真的遭遇什么不测,对于本就因为中计而身陷苦战当中的御林军来,一定会是一场完全无法承受的更大的浩劫和打击。
所以,队长也连忙凑了过来,和薛应十分迅速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一左一右帮衬着苦劝谢夜先返回营帐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