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寨里头,自然没有人比马二凉更加清楚卫国的人马剿匪的决心,虽然由于自己的堂叔事先设下的计谋,卫国兵马首战失利,在枫木寨内牺牲了不少将士,但想要他们因此就知难而退,这绝无可能。
不卫国兵马的人数要比枫木寨多出不知凡几,就算是死剩下的那些人加起来,恐怕十个打他们枫木寨一个也仍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东伏国的兵马这一次还没有出动,若真到了那等决一死战的关键时刻,他们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就卫国的公主同时也是东伏国的皇后,这会儿既然还在他们枫木寨手中握着,励王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马堂主的这番话,基本上等同于判处了自己终身监禁。又或者可以这么,到了他当真有机会离开这间屋的那一天,大约便是枫木寨被彻底攻破毁灭的那一天,而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叔侄二人如何有办法独善其身?就算他获得了片刻的自由,这片天地之间,又当真还有让自己可以踏足其上的机会么?
马二凉这两日来,当真已经开始绝望了。
而就在他绝望得到了某种程度,已经渐渐地生出了厌世之思,对于这个世界所有光明美好的事物都不复存有什么企望,以至于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发了大半天的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又能够做些什么的时候——
励王和乔清澜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外面发生了什么,马二凉并不清楚,励王和乔清澜二人分工合作,分别放倒了那四个马堂主的心腹手下,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而在他们二人的有意控制之下,这四个家伙同样被解决得悄无声息,屋内的马二凉根本不曾听到过任何异常的声响动静。
而后,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声音并不响亮,却敲打得很急促,听起来就如同战前迅速被敲打出来的擂鼓声的节奏。
马二凉的这扇门,都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日没有被任何人敲响过了。
那些按照马堂主的吩咐,得到了那几个家伙允准接近他的院落的仆人们,不过是把饭菜衣物送到门口。
或者从门口处拿走需要清洗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踏入过马二凉的房间一步,也没有人去敲打他的门窗;而那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自然更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们敲了门,马二凉也不会开。
可是,这会儿突然传入耳中的敲门声,却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马二凉懒懒地撑着身,慢慢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信步走到门板边上,却没有打算立时就将房门打开。他将耳朵凑到门缝边上,细细地静静地听着,分辨着,然而外头的人似乎也很有耐心,虽然敲门声一阵儿更急过一阵儿,但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听见外头的人发出过半点声响,叫马二凉想研究一下对方到底是谁都难以办到。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先开了口,犹自狐疑不定地发问道:
“谁?”
“头儿,是我!”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喊出来的声响。那声音十分短促,听起来简直要比这一下连着一下的敲门声显得更叫焦急的模样,然而这声音实在是被他自己控制得太低沉太嘶哑,而且明明是喊出来的,却又有意强行压抑住了自己话的音量,最终就导致这个声音简直如同那只千年老妖发出来的破锣嗓音一般,马二凉依然无从判断此人是谁。
但是,他竟然称呼自己为“头儿”,这似乎已经可以明不少问题了。
“你是谁?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如果马二凉没有记错的话,那么自己的堂叔早就在许多日以前,便以自己受了重伤,需要闭关作为理由,要求自己的一帮兄弟全都不允许过来打扰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告诉他马堂主便可以。毕竟在所有人眼中,自己和堂叔都绝对是最为亲近的亲人,堂叔亲口所言,自己那帮兄弟自然不会有所怀疑。
而且,就算自己那一帮兄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开始觉得奇怪,或者是纯粹担心和想念自己,于是仍然忍不住想要来探望一番,但是门外有那几个堂叔的心腹手下看管着,就连自己都跑不出去,他们又怎么会有办法能够溜得进来?
然而,门外的敲门声只是在对话的时候稍微停了片刻,这会儿又重新响起来,一遍一遍地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错觉,的的确确是有人冲破了外头的重重封锁阻拦,此刻就正好站在自己的房门之前。
也许,自己只要把这扇门一打开,就能看见某一张意料之外或是意料之中的脸庞,然后跟着他,一起离开这个自己早已待得发了霉,倦了心,只差一线就开始生出轻生念头来了的屋,可以天大地大,逃离堂叔的桎梏,也不再见那个阴狠的励王和他身边的毒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自己自从被软禁了以后,就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吗?
他的手慢慢伸向了门框。只要把门拉开,外面很有可能就是唾手可得的自由!
“头儿,时间不多了!”
马二凉还在犹豫。他虽然一直在慢慢儿地行动着,但这扇门依旧没有被他就这么打开。可是,外头的人似乎终于还是等不及了。他可以一直敲门,他也可以等着马二凉做出最后的决定,但是他等得了,别人等不了,至少,马堂主就肯定等不了。
于是,外面的破锣嗓开始催促了。虽然还是分辨不出来那声音究竟是自己那个手底下的弟兄的,但马二凉却隐隐约约还是可以感觉到存在着一丝熟悉感。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分辨清楚,这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那句“时间不多了”却如同催命符一般,直接催动了他最后的冲动,也淹没掉他最后的迟疑。
于是,门吱呀一下就被马二凉非常利索地从里面打开了。
在于是,马二凉毫无意外地被制住,房门很快又重新合了上去,整个院落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任谁没有进来仔细研究上一番的话,只怕是很难发现这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的。
“你……乔清澜?!”
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马二凉被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差点儿没当场吓晕过去。
励王给马二凉留下的印象是阴险狠辣,这个评语当然很了不得,如果可以的话,马二凉肯定也不会愿意见到他。但是跟乔清澜比起来,马二凉真的很希望自己现在见到的只有励王一个。
这个如恶魔一般的女人,让马二凉做了不知多少夜的噩梦,他以为自己这辈不定都摆脱不了这个噩梦一般的身影,但是或许自己这辈已经不需要再见到她了,毕竟她的身份不过是励王身边的一个女人,上一次就算是自己亲自去送地形图,也从始至终都没有见乔清澜露过面。
可是,今天自己居然又见到了这张带着致命美丽的面庞,见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毒妇!他忽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晦暗一片,此刻无比期盼着外头看管着自己的人若是能够再强悍一些就好了,自己宁可一辈都出不去,也总好过又一次落入励王和乔清澜二人联手的魔掌里。
“是我。马公,我们又见面了,或许是缘分。”
乔清澜抿嘴轻轻一笑,于是马二凉只觉得一阵儿天塌地陷,刚才的世界是晦暗,现在简直整个儿都变黑了。
鬼才想跟你有缘分!你能不能麻溜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哪儿凉快就到哪儿呆着去?!
当然了,这些言语马二凉也只敢在心中腹诽数句,就是再借他两个胆,他也是不敢真正将其宣之于口的。
乔清澜再厉害也不可能探听得到马二凉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更何况她自己本也不会在乎这个。她更加在乎的自然是另外一桩事情,也就是他们今日一路潜行过来,费尽心思才找到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马二凉,上次地形图的事情,你的本事不错,本王倒是觑了你。”
“看起来,你果然是个人物。”
乔清澜笑过之后,便转头看向励王,后者更是连招呼都懒得同马二凉多打一声,就直接开始切入主题,兴师问罪了。
“上次地形图不是我弄的!”
励王那声音听着实在是太冰冷残酷了,以至于马二凉瞬间连续打了好几个哆嗦,心头如坠冰窖,不假思索地就开口澄清了起来。
只是,他一开口就又忍不住后悔了。他很想改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而励王显然并没有给他改口的机会,他当然知道实情如何,但马二凉会有这样的反应,同样在他的预料之中,原本要的就是这个,现在果然得偿所愿了。
“不是你?那是谁?!”
励王厉声一喝,马二凉忍不住又是一个寒颤,支支吾吾地想要憋出个答案来:
“是……是……呃……”
只可惜,马二凉根本就想不到一个可以用来栽赃陷害还能足以服励王与乔清澜二人的好对象。
“如果本王所料不错,是你堂叔的主意吧?”
“啊?”
马二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反驳出声:
“不是他!”
“你还想骗我?”
励王显然没有打算相信马二凉的法,他心里头早就有了答案,这会儿马二凉的一系列反应更是充满了浓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这个谎委实撒得太过于缺乏水准,答案全都写在了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上,以至于就算励王想要装装傻假作信他一回,也根本做不到。
“这张地形图本来就是你家堂叔要你拿来给本王的,上面的标记出自他之手,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故意拿出一份真的地形图,只是在上头标上了假的印记,借此来取信于本王,引本王上钩,你的堂叔如此才智双全,当真厉害得紧啊!”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励王所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实情,马二凉事先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励王居然可以把如此具体的细节都猜到了,登时更加有些乱了手脚,慌了心神,虽然依旧在强自辩驳着,但这种徒劳的反驳,简直连他自己都服不了。
没办法,励王和乔清澜叠加在一起,双双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又一次周身穴道受制,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种噩梦般的感觉阴魂不散,给予他的压力巨大无比,就算励王什么都没有追问逼迫,光是这份无形的压力,也已经很够呛了。更何况现如今情况的糟糕程度还远不止于此呢?马二凉平日里再如何定力十足,这会儿也完全不够用了。
“那是怎样的?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是,是我!是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
马二凉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再过多犹豫了,他知道这种关键时刻,自己就算是硬着头皮也一定要撑下去,打死都不可以承认地形图一事乃是自己的堂叔所为。否则的话,一旦励王二人去找自己的堂叔算账,尤其是乔清澜,如果把她那个什么血逆之法再运用在堂叔身上,只怕堂叔那把老骨头都会被乔清澜给折腾得散了架。
到那等时节,自己就当真成了个不忠不义不孝不敬的畜生了,就算被软禁一辈,也不足以弥补自己犯下的罪。
“你?先前不还了不是你么,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实话,对于马二凉会果断自承罪过,励王还是有些吃惊的。他分明害怕得要死,那双眼睛一直想看又不想看地偷瞄着乔清澜,想来对于那个血逆之法的痛苦,此人兀自记忆犹新,而且对此恐惧至极,所以他才会直接忽略了自己而着重于观察乔清澜的动静和反应。
可是,他即便害怕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还是在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和片刻的迟疑之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头上。看来,马二凉虽然看起来很有几分被他家堂叔给幽禁起来的样,但是他对他家堂叔的亲情依旧血浓于水,绝非轻易可以割舍得下的。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想怎么样?你要是敢在这里杀了我,我,我保证只要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