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仲被马二凉这状若癫狂的一番吼叫所影响,无可避免地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开始笃定的想法来。手上一直举着的长剑也慢慢从马二凉脖上挪了开去,又一点一点地垂到了皇甫仲自己的身侧,剑尖无力地指向了地面。
“如果你不是内奸,那是谁派你来的?卫国公主被关在这里一事是绝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当然是大当家让我来的,否则还能有谁?”
马二凉也知道,适当的跳脚急眼是可以为自己争取得一丝主动,但凡事过犹不及,要是自己还在那里啰里啰嗦地念叨此事,极有可能惹得皇甫仲不耐烦,到时候不定会有新的麻烦出现。
所以,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把剑的切身威胁,他当然不能耽搁时间,直接就把自己想好的辞吐露了出来。
这一路上,马二凉已经从励王口中得到了一些他因为被关押而严重滞后的消息,譬如旭阳公主每天都要更换一个关押地点,今日恰好轮换到这里;又譬如,此时此刻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不在,寨中只剩下三当家一人坐镇。
很显然,想要编造一套谎言,拥有一个极其具有威慑力,容易取信于人,但他本人又偏偏不在现场的大人物,绝对是最佳选择。大当家做的决定就连三当家都没有权力反驳,更何况尽管不是人人皆知,至少皇甫仲会知道大当家对他马二凉的信任程度非同凡响,所以将他搬出来,无疑是马二凉此时能够利用的一大利器。
果不其然,听到大当家的赫赫威名,皇甫仲的脸色立时变了。
“大当家让你来做什么?难道是让你来接我们六人其中一个的班的?难道是接我的班?”
他们六大精英都是大当家亲自派来的,这会儿听见马二凉他自己也是被大当家派遣至此处,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这个。实话,皇甫仲这些天虽然身心俱疲,但他并不愿意就这么被调离此处,在他看来,自己能够负责看押卫国公主,那是大当家对自己的重视和信任,这一点让他很有成就感,一想到很有可能即将离开岗位,他免不得有些怅然若失。
“不是,大当家让我来把卫国公主给带走。”
“绝不可能!”
皇甫仲立时瞪圆了眼睛,刚刚才垂下的剑刃又一次被他提了起来。如果刚才被马二凉那一番跳脚给打击得有几分自我怀疑的话,那么现如今马二凉这句话一出现,皇甫仲立刻便重新夯实了自己先前的猜疑。
“凭什么绝无可能?你不要忘了大当家在年轻一辈中最信得过的人之一就是我!大当家英明远见,早就料想到卫国的那些人不会那么老实地把事情都放到谈判席上去解决,他们肯定想要调虎离山,另外派一队人马到这里来救人。事实证明大当家深谋远虑,所猜想的一切都已经应验了,所以现在整个枫木寨才会乱成一锅粥。你晓不晓得外头变成什么样了?”
皇甫仲虽然收到了严令,让他们六人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这个院里,不管外头闹到怎样天翻地覆的样,也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但是他不是聋也不是瞎,一墙之隔就已经是天差地远,皇甫仲又怎么可能当真对此时的枫木寨没有任何了解?正是因为知晓现如今正值关键时刻,他才会把自己的那根弦绷得如此之紧,甚至于连认识的人都要直接下杀手。
可是,现如今被马二凉这么一提醒,皇甫仲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单单是今天枫木寨会出事了。大当家果然是智谋过人,所有事情的发生和发展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想不到卫国的那些人如此阴险狡诈,明的率大军过来攻打他们枫木寨都打不下,就开始来暗的了,这种国家还有勇气自诩为泱泱大国,让东伏国附庸上贡,真是脸皮厚如墙。
“原来今天的一切,大当家早有安排,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不就不需要那么多误会了?”
皇甫仲再一次放下了横在他脖颈上的随身佩剑,这一次因为对马二凉的信任不减反增,于是索性将剑身收归剑鞘,提在自己的左手上:
“既然大当家都已经料到卫国的人会来这么阴狠的一手了,那大当家肯定也早就想好了相应的对策了吧?让你来就是来实施那个对策的是吗?快,是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你们帮太多的忙,这种事情需要隐蔽行事的,人太多了目标太大,反而不好,容易引起卫国那些人的注意,暴露我们的存在,万一因此让他们把卫国公主给救走了,那我们整个枫木寨就被动了。”
马二凉笑着伸手一摆,这个时候皇甫仲的心绪大起大落,已经被自己撬动摇晃得七七八八了,正是趁热打铁,一举定成败的最佳时机,马二凉当然不会在这种关键之处错失良机:
“大当家已经安排好了退路,我们要赶紧趁乱把卫国公主通过那条退路给送出枫木寨,送到另外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到时候那些细作就算把咱们枫木寨翻一个底朝天,他们也绝对找不到卫国公主的下落。”
“等我们把那些有胆进来的细作全部抓住之后,再把卫国公主给送回来,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管保可以叫卫国再尝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儿。”
如果励王现在正待在此地的话,他一定会感到大为惊讶,不敢相信马二凉居然也有脑如此灵活的一面,可以把谎话编造得如此精妙,尽管是临时构造,却依旧叫人轻易间从中找寻不出什么破绽来。而一旦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当中缓过神儿来,保证励王会从此对马二凉刮目相看,开始察觉出他其实也是个人才了。
其实话回来,马二凉能够在这等年纪上就当了一个副堂主,这或许还可以成是他背后有一个马堂主在提携他,给他撑腰当靠山;但能够得到大当家的格外青睐,这就百分之百必须是靠他自己的本事了。之所以在励王和乔清澜二人面前,马二凉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治得服服帖帖没有半点儿脾气,其实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是那霸道绝伦的血逆之法。
倘若励王数月之前就有机会晓得,乔清澜掌握了一门连他都闻所未闻,更加不懂得破解的血逆之法,而且其真正威力早已超出了他所能达到的想象范畴极限之外,不定他真的会第一时间将她置于死地,哪怕是亲自出手了结她。幸好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可思可言,而到了现如今,励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对乔清澜动分毫杀心了。
对于马二凉的这一番话,皇甫仲仍是半信半疑。他知晓大当家对马二凉一向都是另眼垂青的,如果大当家真的有什么密令一类的重要机密大事,需要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交托嘱咐,那么马二凉无疑的确是大当家很好的人选之一。
况且,马二凉得那个法,听上去似乎还真挺有几分道理的,虽然这法非常简单,简单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其中所蕴含着的技术含量,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法可行性同样很高,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若是一行顺利的话,效果自然可是极其可观的,几乎连想都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
可是,仅凭马二凉一面之词,就轻易把旭阳公主交到他的手上,这种事情皇甫仲却也自是做不出来。他来来回回地将马二凉先前过的那些话思索了好几遍,终究还是拿不出一个准主意来。
于是,毫无办法甄别真伪的他拿出了最为稳妥的办法——他一个唿哨,把其他五个一直尽职尽责守卫在其他方位上的同伴都给招呼来了。
“老仲,我刚才站那儿都听你一个人跟这儿唠了半天嗑了,你到底再废什么话呢?难道你忘了,三当家派人来传过命令的,这个地方不允许除了我们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靠近,违令者杀无赦,用不着手下留情面了吗?既然有人来,你直接一剑杀了就是了,干什么浪费这么多时间碎嘴,还得把我们几个叫过来?难道有什么人这么厉害,连你都对付不了?”
人还没真正走到这里,声音就已经一句接着一句地传了过来,充分彻底地将那人话痨的性暴露得一览无余。有时候一个人太喜欢话会惹人厌烦,但有些时候遇上一个关不住话匣的人却能够叫旁人内心暗暗欢喜。很显然,现在的马二凉无疑是后一种人。
这种时候,他反倒是希望多来几个像现在这家伙一样人未至而声先闻的存在,而不会是皇甫仲这种一言不合就想拔剑动手的家伙。爱话的人往往也喜欢对话聊天,只要肯给自己多话多忽悠的机会,想来许多事情就可以变得好办一些,自己能够争取得到的转机自然就会更大一些。
不过,被皇甫仲的唿哨声给召唤而来的并不只有这么一个,而是整整五个人,而且马二凉心知肚明,每一个人都是武艺高强,头脑强大的高人能人,他们在大当家眼中,或许地位和能力都与自己不相上下。想要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对付眼前的六大精英,句泄气的话语,他马二凉还真没有几分底气可言。
只是,事情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上,他也早就没有退路了。
“你姓马?你跟马立侨是什么关系?”
问问题的人既不是皇甫仲,也不是那个话痨,但马二凉可以肯定自己曾经见过他的,只是跟他连认识都算不上,至少他叫什么名字,自己就不清楚。
只是听着此人问出口来的语气,看样他似乎和自己的堂叔很有几分交情。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自己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能够跟守在这里的六大精英多拉上一点儿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自己成功的几率也就会随之增加的。
“马立侨是我的堂叔,他现在在云翻堂中,没有跟我一起过来。怎么,您认识我堂叔?”
“认识,自然认识。若是没有恩公马堂主,我今天也许就没这个资格和机会站在这里跟你讲话了。”
“是这样?”
马二凉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还是被自家堂叔曾经出手施过恩惠的人,不由得心头暗暗一喜,回应的语气也一下变得柔和友善了不少,大有一股“只要是我堂叔的朋友就都是我的朋友”的气势:
“我叫马二凉,不知道这位兄弟,你怎么称呼啊?如果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话的尽管,等回头我回云翻堂见到堂叔,就跟他一声赶巧碰见你的事情,保证把你的话一字不漏转达给我堂叔听。”
“我叫乔深,今日能见到恩公的侄,是我三生有幸。若是有机会见到马堂主,就请你帮我转达一句,乔深如今有幸受到大当家赏识重用,都是当年马堂主帮忙举荐的结果,我乔深一辈都不会忘记马堂主对我的大恩大德的,只要我腾出空来,一定会前往云翻堂登门拜谢。”
“没问题,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马二凉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这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难度,真想要做的话,马二凉自信一定可以办得到。如果整件事情终了之后,自己和堂叔都还好好活着的话,到时候自己自然会帮忙转述一番,却也不至于会失信于人。
马二凉的爽快很对乔深的胃口,很快就在他眼里头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但其他几人却没有乔深这么容易对付,就算是乔深本人,也一样职责所在,是万万不敢只因为马二凉是马立侨的堂侄,就对他大开方便之门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儿,看在皇甫仲认识你,乔深跟你们马家关系也非同一般的份儿上,姑且放过你这一回,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再来这里给我们添堵捣乱了。”
马二凉一听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六个人里头资历最老的一个,面对着自己这么一个堂堂云翻堂副堂主,也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此人看起来年纪也同样不,不定他就是这六人的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