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清澜的眼中,始终都是她的殿下,她的依仗和靠山,同时也是她效忠的对象。她仿佛仆人为主人效劳一样地为自己鞍前马后,先是为了自己而施展会造成功法反噬的血逆之法,如今又要立军令状。
她对自己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唯有励王自己才最清楚,他想要的,根本不是,或者应该绝不仅仅只是乔清澜的忠诚。
“罢了,你得对,这个险不能冒,马二凉此人的确不可靠。”
励王终于还是下定了最终的决心,他不能辜负乔清澜一番赤胆苦心:
“清澜,你也不用立什么军令状,撬开姚先焕的嘴这事儿,我可以让你试试,在不伤害你自己的前提下,尽力而为就好,实在做不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枫木寨被俘虏的人不止他姚先焕一个,我总能有办法找到人证。至于马二凉……现在就送他上路吧,让他死个痛快,我也算是对他足够仁至义尽了。”
一边着,也不知道励王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盆冷水,就这么涓滴不剩地全都浇到了马二凉的头上。
先前被乔清澜的手刀给砍晕了的马二凉,受了这么一大盆清水的刺激,果然不出意外地幽幽转醒,迷离的眼神无焦距地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便迅速清朗起来,重新聚焦到了励王的身上。
马二凉张开嘴巴,看样是打算继续点儿什么,可惜励王这一次再也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了:
“侯文力已经死了,就算如你所,你们的二当家姚先焕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本王也同样饶不了他侯文力了,这一点无论是你,还是你那堂叔和姓关的,都只能接受。”
励王冷冰冰的几句话,瞬间就将马二凉心里头最后一点儿希望给撕得粉碎。他瞪大了眼睛,两颗眼珠里装满着浓浓的痛苦与绝望。想到往昔岁月里一直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大当家就这么死了,委实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情;而联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的下场,悲哀就免不得更添了三分凄凉。
“至于你,本王三番四次欣赏你,信任你,重用你,这些你通通都辜负了。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你有胆量背叛本王,就该有胆量面对死亡。”
话音落下的时候,励王已经站在距离马二凉仅有一步的距离上,这个距离里,马二凉已经再也不可能逃得开励王带着森森杀意的一刀——
“马二凉,本王最后奉劝你一句,下辈投胎,好好当个老百姓吧!”
刀落,血溅。
马二凉的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那里骤然多出了一道狰狞的创口,殷红的鲜血顺着他双手的指缝遏制不住地汨汨流出。这一刀,励王无比精准地割断了他脖颈上的大动脉血管,虽然没有直接将他整个脑袋都砍下来,但目前的结果已经足以致命。
他已经站不住脚了,整个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勉强支撑着上半身,跪在地上的他还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徒劳地用双手试图摁住自己的脖。痛苦的神情里满满都是不甘和怨恨,瞪得溜圆的两颗眼珠始终紧盯着励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消除所有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的谨慎微和委曲求全。
他将内心深处一直苦苦隐藏着的,对励王的怨愤与憎恨,在弥留之际恣意宣泄出来,虽然他已经不了话,动不了手,但他还有一双眼睛,他一定要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个可畏可怖又可恶可恨的人,他要让励王今后做的噩梦里,永远存在着这样一双恐怖的眼睛!
马二凉终究还是彻底支撑不住,半跪着侧身摔倒在了地上。他依然瞪大着双眼,眼珠被他恶狠狠地瞪得凸了出来,看上去越发地面目狰狞,连乔清澜都免不了隐隐生出几分凉意。
励王倒是要比乔清澜淡定许多,尽管那双眼睛盯着的人毋庸置疑就是他唐悟瑾,但后者看上去似乎对此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他只是再度踏前一步,弯下腰去,伸手在马二凉脸上抹了一把。马二凉的眼皮便迅速垂了下去,堪堪掩盖住了那对凸得几乎快要掉出来了的招。
原来,马二凉已经彻底断了气。他终于还是没能斗得过自己的命运。
乔清澜看着马二凉的尸体,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决不能容许这个人继续活着,可如今他终于如自己所愿,被励王亲手杀死在自己面前,乔清澜却又忍不住添了几分唏嘘。
不过眼下,心情复不复杂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乔清澜自是不会忘记,自己现如今必须完成的重中之重到底是什么。
乔清澜直接绕过了地上的马二凉,两步便跨到了励王的面前。冲着他郑重抱拳一礼,乔清澜更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向其请命,立时便做好了一切打算,要去全力撬开姚先焕的嘴了。
“清澜,你当真如此有把握?不要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以后不会再使用血逆之法了。”
励王实在没有办法不为之担忧挂虑。要知道,乔清澜先前对于二当家的拷问,已经到了甘愿立下军令状,撬不开他的嘴就任凭军法处置的地步了,虽方才的情形有些特殊之处,乔清澜的情绪看起来自然也并不算十分冷静,但她方才开口话的时候,神色是异常笃定,头脑也始终保持清醒的。
既是如此,那么纵使乔清澜还谈不上有十成十的绝对把握,再如何不济,八成九成的信心总归是有的。可任凭励王如何想象,一时半刻之间他也想不出来乔清澜究竟凭借了什么才能拥有如此信心,唯一能够猜得到的,便是乔清澜或许打算再一次将对付马二凉的绝招使用在姚先焕的身上了。
然而,血逆之法又是何其霸道的功法?尤其是在第一次运转血逆之法的时候,要将血逆之力打入对方体内,就得先调动起自己全身的功力,沸腾自己的血液,那个时候所受到的功法反噬会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情,稍有不慎就能让施法者走火入魔。
即便乔清澜上一回已经再三过,她能够掌控得住这种程度的血逆之法,但苍白的脸色已经将反噬的严重程度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正是因为如此,励王才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要将拷问马二凉的重担交托到她的肩膀上,也才在事后同她郑重其事地约法三章,要她今后无论如何,不到她自己性命攸关之际,都不得再动用此等伤人先伤己的邪门功法。
“请殿下安心,清澜既已答应过殿下,就绝不会食言反悔。纵使不用血逆之法,清澜也有信心可以让姚先焕招供,请殿下给清澜一点时间,清澜定叫他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
乔清澜得这般斩钉截铁,让励王多少放心了一些,他很清楚乔清澜的性,既然她现如今能够再一次这样认真正经地向自己许诺保证,那么想来她就当真不会轻易用那个所谓的血逆之法了。
可是,若是抛去此等绝招,乔清澜又还能有什么其他法来达成目的?先前对付那个意志并不算如何坚定的马二凉,乔清澜都不能不动用这门绝招,方才一举定乾坤,把马二凉逼上背叛枫木寨的不归路,现如今要对付的人换成了那个被打得浑身上下皮开肉绽都死咬着不吭一声的二当家,血逆之法又不得再用了,她……
励王想象不出来,他也没有打算再继续独自一个人胡思乱想下去。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接着追问的话,想必乔清澜是不会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但励王深谙审讯拷问之道,知道有一些审讯高手,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审讯思路和方式轻易被他人探知。
尽管励王从不认为乔清澜也会是那等专家级的审讯方面专业人士,可道理是共通的,他并不想打扰乔清澜的独立思考。
“好吧,我这就带你过去。清澜,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姚先焕伤了你,更不能是你伤了你自己。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法对付他,我也不在乎你最后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他,跟他的口供相比,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从来都没有立过什么军令状,就算最后空手而归也不需要接受任何责难和惩罚,明白吗?”
励王双手捧起了乔清澜的脸颊,温柔而深邃的目光仿佛想要直透入乔清澜的内心最深处,看穿她眸底里暗藏着的每一分情绪和思想。其实励王想看到的东西很简单,他只想看着乔清澜的眼睛里透射出“我明白”这三个字来,只要她能真正理解他的苦心,能真正做到对他的承诺,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清澜明白。”
四个字和三个字并没有什么区别,励王最想听到的答案,到底是如愿听到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乔清澜的脸庞,看了一眼终于在不远处开始冒出的一个个的黑点,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来,扭头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乔清澜也顺着励王的视线看了那个地方几眼,微微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那些黑点应当就是姗姗来迟的东培军大部队了。看来,这支队伍应该就是奉了励王的命令,前来搜捕马二凉的队伍,想不到他们的效率如此感人,这边厢自己和励王跟着马二凉耗了大半天的时间,都已经直接把他送进阴曹地府了,那边厢那些人才总算找到这附近来。
要真是指望他们过来寻找马二凉,没准儿人家都已经把这里所有的尸体翻找了一遍,然后先一步溜走了也不一定呢。乔清澜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励王给予东培军的评价是强将弱兵,梅青一个好元帅苦苦领着一群熊包了。
励王现如今的动作,摆明了不想同他们打这个照面,并且十分干脆地把马二凉的尸体扔给他们去处理。乔清澜迅速地扫视了一圈现场,确认并没有什么破绽可以让这群脓包看出此事乃励王所为后,便快步跟上了励王,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空地后面的拐角处。
在转过弯口的最后一刻,乔清澜有意无意间瞥了远处最后一眼。让这支队伍去处理马二凉一事,乔清澜相信他们还是可以妥善处理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对付一个马二凉都这么困难,另外两支队伍对上更加狡猾厉害的马立侨和关三当家,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又究竟能不能成功?
只能盼着另外两支队伍比如今见到的这一支更强了。
虽然励王先前想得很美好的一切,最后全都没能实现,他想笼络到的人和心,最后都被证明通通不属于他,而始终只属于他的敌人枫木寨,但毕竟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倒霉,那么不尽如人意的。
至少,另外两支队伍分别针对的马立侨和三当家,最终都没能逃脱东培军众将士齐心协力的围追堵截而先后落,其中三当家宁死不屈,眼见得自己再无任何逃脱的希望,便十分干脆地拔出匕首自己抹了自己的脖;而马立侨兴许是惦记着自家侄,又兴许也有记挂着三当家和大当家安危的成分在内,总之他选择了束手就擒,自然被押送到了励王面前。
马二凉已经被自己亲手解决,刚刚才传来消息,姓关的也已经自刎了。励王原本就很清楚,马立侨已经不可能真正为自己所用,更何况现在他最为关心的数人都已上了黄泉路,不用问也知道,这下更加不可能会有奇迹出现了。
如若这个时候的马立侨突然间痛定思痛,发誓会从此效忠他唐悟瑾,恐怕才是最为可怖的事情,想必那代表的不是回心转意,而是打算隐忍蛰伏寻求复仇之机了。
所以,励王对他十分干脆,直接告诉他所有他或许不见得想知道的残酷事实,而后赐了他一杯鸠酒。对待这个自己曾经全力争取过,至今仍然很想要收归麾下的人才,励王最后能给予的仁慈,就是给他自我了断的机会,留下他的全尸,让他能死得有尊严。
不过,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显然都和地牢中的狱卒们毫无关系。他们现在正聚集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