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从自己的思绪之中瞬间回过神来,抬眼朝前方一看,就见得乔清澜地右手已经悬停在半空,笔直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前伸过来,右手五指之间,还提着一个玉白色的细口酒壶。
“是,娘娘稍等片刻,雀儿这就去。”
温酒这种琐碎的活儿,当然不可能叫乔清澜这么一个如日中天的励王宠妃亲力亲为了,眼下她身侧的那个名叫做春禾的贴身侍女也并不在此地,这里就只有雀儿一个婢女存在着,理所当然就是她的分内之事。莫说向氏离开之前就吩咐过要雀儿好好伺候乔清澜,就算向氏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于情于理,这件事情她雀儿也决计不可能推脱的。
原本就总觉着同乔娘娘平起平坐很是可怕,雀儿一直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难受之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理由送上门来,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做回婢女的本分,雀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好似一下子通畅舒爽起来了一般,整个人几乎是跳着接过酒壶,离开座椅的,迅快地朝着乔清澜弯腰一礼,话音未落,雀儿人都已经冲出凉亭之外去了。
这个小丫头……我有那么可怕吗?我是长得青面獠牙,还是冲着她疾言厉色了?有必要连温一壶酒都这么开心,三步并作两步地远离我吗?
乔清澜很有些无语地盯着雀儿迅速变小的背影,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搓一搓脸庞双颊,一时之间竟是被雀儿这般行径弄得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怎么样,雀儿已经被自己用一壶酒给暂时支开了。温酒的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而等到雀儿拿着温好的酒原路返回的时候,所经过的时间足以自己做出不少决定,完成不少事情。只要自己有心如此做,那么肯定可以一早便从容地离开励王府,甚至于说不定就这么一段时间里,自己就已经找到了前往皇宫讨要那所谓的解药的向氏了。
算一算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乔清澜便也没有那么着急地立即起身出府,而是继续将自己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水吞下肚中,脑海里头还在不断回想着方才与雀儿进行过的颇为简短的几番对话。
按照雀儿的说法,过去的一个多月当中,向氏总共入皇宫找了和妃四次,每一次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符合规矩的,而且雀儿一直都在身旁,也亲眼见到了向氏毕恭毕敬地朝着和妃行礼问安的种种情状。
这一切都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尤其是雀儿全程都陪伴在向氏的身边,然而她对于这些菜肴当中有魅思散的存在一事,却是浑然不知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了,那四次入宫向和妃请安的经历,向氏都是真真正正地在给和妃娘娘请安的,不论向氏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但是至少明面上,向氏并没有做过任何不同凡响的事情。
可是,对于这个魅思散,乔清澜也同样有着非常充分的自信心,她坚信自己是绝对不会判断错误的,这必然不可能会是另外一种药物,而向氏也必然不可能会有机会接触到第二个有办法赠予她魅思散的暗羽盟中人——和妃一定是她唯一的选择。
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说得过去的解释了——向氏在过去的这一个多月之中,见到和妃的次数肯定不仅仅只有那四次,至少还会有那么一回,是包括了雀儿和吴氏在内,所有人都并不知情的。
想来向氏的胆量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大,胆敢两次三番地违背励王亲口定下来的严格规矩,连说都不同吴氏说上一声,就擅自离开励王府邸。所以,若是自己所料不错的话,向氏瞒着所有人,私自去见和妃的次数,应该仅仅只有一次。
而她拿到魅思散,同和妃一道定下暗算自己的计划,肯定也就是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所做的了。
如此看来,在暗算自己的这件事情上,向氏的帮凶并不算多,雀儿毫不知情,吴氏想来也对于此事不甚了解,她们二人都可以暂时排除在外,不被列入自己此番必须要好好地算账报复的人员之中。
将所有有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的人物想了一圈儿之后,乔清澜发觉目前能够确认的两个凶手,就是向氏与秋婷,而此外,还有一个自己盼望着与此事无干,但实际上极有可能会让自己的愿望落空的存在,是眼下仅有的尚且不能确认究竟是否是帮凶的人。
她就是辛嬷嬷,或者说,是辛姑姑。
辛姑姑当初曾经服侍过自己的亲生母亲秋夫人多年,对于此人,母亲生前显然也是很有感情的,即便在她的心里头,从来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还会和暗羽盟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辛姑姑在内有着任何交集,但她依然数度同自己提及辛姑姑,每一次提起,母亲的声音都充斥着一种浓浓的感怀与思念。
一个让母亲如此牵肠挂肚,记忆犹新的老人家,只要有半点儿可能,乔清澜就绝对不希望她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其实对于秋夫人来说,她在暗羽盟之内放不下的人与事太多太多了,而其中,秋婷、辛姑姑还有膝下所收的义子萧痕宇,则显然是三个秋夫人最为挂念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三个人虽然在暗羽盟内的身份地位不同,与秋夫人之间所存在的表面关系也不同,但于秋夫人的心中,这三个人的分量却是不分上下的,通通都已经成为了如同她的亲人一般的角色了。
对于母亲而言如此重要的三个人当中,已经有一个明确背叛了自己,如果背叛自己的人当中再添上一个辛姑姑,那么母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又会有多么的心碎痛苦,死不瞑目?乔清澜始终坚信,自己的母亲一定一直都在天上的某一个角落默默关注着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娘,她也绝不希望辛姑姑会是和妃的帮凶。
也许,就如同向氏瞒着雀儿一样,和妃同向氏蛇鼠一窝的时候,辛姑姑也是被她撇在一边,对于此事一直都一无所知的吧。
乔清澜自己给了自己一点儿安慰,旋即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这种事情,毕竟还是要从当事人那里了解到的真相,才能真正作数,连辛姑姑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就在此地凭空臆测,是没有丝毫用处的,任凭自己如何想得天花乱坠,也终归说服不了任何人,代替不了任何事实。
带着这般想法,乔清澜终于离开了凉亭,在雀儿尚未来得及去而复返之前,双腿跨出了励王府的大门。
走之前,乔清澜还是稍微安排了一下,让春禾代替自己去凉亭里头守着,交代她只要见到了雀儿,就把她温好的酒拿过来带回房中,等她回来之后再行饮用。至于那些菜肴,也让春禾告知于雀儿,叫任何人都不要动弹,就放在那里,等她乔清澜或者向氏回来了再处置便可。
虽然向氏下的魅思散,完完全全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但魅思散本人绝对是一视同仁。向氏会中招,那是乔清澜有意为之;而府内的其他人,既然都不曾与向氏狼狈为奸,那么依照乔清澜的性子,自然不希望这些菜肴会伤及无辜。
即便知道府内之人都很守规矩,对于向娘娘专门为她这位乔娘娘设下的接风宴,想来不会有哪个家伙胆大包天地擅自享用,但出于保险考虑,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春禾一声才能彻底放心。
向氏的行进速度还是相当不慢的,甚至于要比乔清澜所预料的更快一筹。原本乔清澜以为,自己或许可以在半途上找到向氏的踪影,跟随在她身后一同进入皇宫的,然而这一路照下来,却是丝毫未见向氏平日里所乘的那辆马车的影子,连车辙痕迹也因为这一路都是热闹繁华的国都街道,而早已被覆盖,寻找不出来了。
于是,乔清澜最后所得到的结论就是,向氏已经入了宫,说不准就是自己在寻找她的踪影的这个当口,她人都已经奔到和煦宫之内了。
看来,这个向氏确实是对魅思散的药力畏之如虎,才会连马车的颠簸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地要求车夫加快速度,以至于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就一路狂飙到了宫门之前。
乔清澜暗暗冷笑了一声,旋即也不再耽搁,一个转身,轻身功法瞬间施展到极致,整个人化成一团风,笔直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进发。她很想亲眼好好看看,当向氏从和妃那里,得到魅思散这种药物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解药的消息的那一刻,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想必,那定然将会是一场极其精彩的好戏,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太遗憾了。
为了保证自己可以顺利地成为这一幕大戏的最佳观众,乔清澜在靠近和煦宫百米之内的时候,就开始隐蔽身形,凝神屏息,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了起来。
她没有任何想要去惊动向氏或者是和妃的意思,因为乔清澜很清楚,若是自己现身,必然会影响到向氏与和妃之间的沟通交涉,许多事情,许多言语,她们以为自己还并不知情,也不敢让自己轻易知晓内情,必然会遮遮掩掩,藏着掖着不敢明说,那么自己想要看一出精彩大戏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这两个半斤八两的女人,一个想害自己,一个背叛自己,若是不能让她们先唱一出狗咬狗,她乔清澜又怎么能甘心呢?
内心深处不住地转动着这些念头,乔清澜的步伐却是下意识地越发变轻了起来,当真做到了踏雪无痕,落地无声,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纵身轻轻向上一跃,就翻到了屋顶之上,几个起落间,找到了一处绝佳的观察地点。
在这个地方,可以居高临下,俯瞰至少四分之三的和煦宫,其中也包括了往日和妃接见客人之时,非常喜欢选择的那处厅堂。乔清澜相信,和妃若是想要见到向氏,十之八九是不会选择除了这一处厅堂之外的其他地方的,而只要和妃没有刻意地将门窗紧闭,那么处于自己所在的这个角度望下去,便足以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乔清澜的耳力和目力不相上下,都是上上乘的水准,所以既然在这个角度和距离上能够看清楚和妃与向氏的行径举止,那么自然也就能够清晰地听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虽说在抵达此处,无声地落脚之后,乔清澜还看不到和妃与向氏其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在她运起内功心法,全力的感知之下,她却是明白,这并非自己选错了地方,而只不过是向氏尚未抵达和煦宫内,和妃自然也就依然停留在自己的寝室之中,未曾出来见客罢了。
看来,自己又一次估算错误了,只不过和方才在大街上的那一回不同,上一次自己是低估了向氏,而这一回,则是有些太过抬举她的速度了。
就在乔清澜正兀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不算太过于响亮,然而却是清晰可闻的声响瞬间传入了乔清澜的耳朵之中。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这道声响给拉回到了现实中来,猛地抬眼一看,果不其然,这道脚步声的主人,便是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还在同自己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的励王侧妃向氏。
自己抢先一步到达这里等待着的主角,终于粉墨登场了。
在励王的陪同下,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天牢。其目的不用多说,这一趟自然是专程为了好好“探望探望”唐悟嵩的。
事实上,非但是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自己这个从小斗到大的兄弟,就算是同唐悟嵩一道,自南境千里迢迢返回国都的励王,在唐悟嵩被南杨郡郡守衙门里的捕快押走的那一夜之后,也再不曾有机会见到这个身陷囫囵的皇弟。
原本在一道从南杨郡启程返回国都的时候,为了方便,押解唐悟嵩的囚车一直都是随着圣上和唐悟瑾他们一行人一道走的,在这个过程当中,唐悟瑾所乘坐的马车与唐悟嵩所乘坐的囚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