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河拿猎刀在桦树皮上划出第三道刻痕时,天上的雪片子已经稠得像供销社门帘。
柱子裹着狼皮袄缩成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出冰溜子,活像挂了串水晶帘。
这临时缝制的皮袄四处漏风,后脊梁早冻得没了知觉。
\"这他娘是往雷公脑门上走啊!野人沟野人沟,这找了半天咋连个屁都没有!\"
陈大河闻言眯眼盯着远处树冠,东侧红松的积雪比西侧薄三指,这种是长年迎风生长形成的\"旗云\"。
抬脚踹断根冰棱子回道:
\"跟着松针倒伏方向走,错不了。\"
柱子杵着根木棍当拐棍,拐棍下方的冰壳足有擀面杖粗:
\"要我说该带熊皮......\"
陈大河头也不回地冷笑:
\"带熊皮?三十斤的皮子你背?遇见黑瞎子扑上来,跑都跑不动!\"
说完,
陈大河俯身扒开雪壳,指尖捻起撮褐色颗粒瞅了瞅,这好像是头年松塔腐烂后的碎屑。
舌尖舔了舔碎屑湿度,拽住要往左拐的柱子:
\"走右坡,左面雪层带冰响,底下八成是空心涧。\"
柱子闻言扒着树根探头瞅了瞅,隐约听见冰层下\"咕咚\"的水声,吓得把狼皮袄又裹紧三分。
翻过山梁时,天彻底黑了。
陈大河摸出熊油浸的火绒,刚擦着火镰就被狂风卷灭。
突然,
柱子指着东南方鬼叫:
\"灯!有灯!\"
三十步外,三点幽绿荧光在林间飘忽,忽上忽下活似鬼火。
陈大河一巴掌拍在柱子后脑勺:
\"你他娘眼瘸了!那是猫头鹰的反光!\"
陈大河摸出颗7.62子弹在石头上磨开底火,朝荧光最亮处甩出一簇火星。
磷粉遇空气\"嗤\"地爆燃,猫头鹰呜咽着退进了黑暗。
柱子看着陈大河的动作心疼得直抽气:
\"省着点用!就剩五发子弹......\"
陈大河没搭理他,借着残存火光打量四周。
北坡有片落叶松林反常地朝西南倒伏,这大概就是是老辈人讲的\"指路松\"。
这种大部分是山洪冲出的沟壑直接改变了树木的生长方向。
他呲溜滑下坡:
\"下沟!顺着倒木走,天黑前准能摸着野人沟的门槛!\"
柱子望着黑黢黢的沟底直打摆子:
\"这、这要栽进去......\"
陈大河摸出个油纸包扔给柱子:
\"你怕啥,栽进去有金子垫着呢!含片老山参须子,冻不死你。\"
参须入口火辣辣发苦,柱子却感觉丹田腾起暖意。
他哪知道这是陈大河拿萝卜须染的赝品,真正的七品叶参早被调了包。
下到沟底时,风突然停了。
陈大河耳朵贴住冰面,听见地底传来空洞的回响,这下面八成有洞!
柱子瞅着陈大河的动作,攥着狼皮袄抱怨道:
\"大河!你这参须子咋越含越苦......\"
话音未落,
雪壳子发出鸡蛋破壳般的脆响。
柱子脚底突然像被山神爷抽了地板,冻出亮壳的积雪层整块塌陷,露出底下黑黢黢的空洞。
\"大——河——!\"
柱子嚎出的尾音被风雪撕碎。
本能地张开双臂扒拉,十指在冰壳上抓出十道白痕,狼皮袄兜住的风让他像片破麻袋似的打转。
陈大河闻言赶忙回身猛扑。
\"抓紧!\"
陈大河右臂青筋暴起,左手攥住柱子腕子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
柱子吊在冰窟边缘晃荡,碎雪簌簌落在柱子煞白的脸上。
\"咔嚓!\"
承重的冰梁突然开裂。
陈大河眼睁睁看着啊自己被柱子带着一寸寸往裂缝里滑。
柱子望下五米处狰狞的冰锥鬼叫起来:
\"撒手!你他娘别跟着陪葬!\"
话没说完,陈大河突然发力把他甩向冰窟边缘。
反作用力让俩人彻底下坠,陈大河仰面坠落时,瞥见柱子半截身子挂在窟窿边沿,狼皮袄被冰碴子刮得绒毛乱飞。
下坠的三秒被拉得无比漫长。
陈大河后颈擦过冰锥的瞬间缩脖拧腰,冰锥擦着耳廓掠过,削断的头发被气流卷着往上飞。
第二根冰锥刺啦划开棉裤,第三根被他屈膝蹬断,碎冰碴像子弹般崩在洞壁上。
\"砰!\"
陈大河后背着地的瞬间就势滚了三滚,怀里的火绒包硌得肋骨生疼。
柱子就没这么走运,四仰八叉摔在冰面上,狼皮袄刮在钟乳石上撕开条尺长的口子。
柱子带着哭腔摸后腰:
\"我说不能走!你非说啥金砂矿!完犊子,老寒腰又折了......\"
陈大河划亮火镰,黄蒙蒙的光圈里映出个天然冰窖。
洞顶垂落的冰锥有擀面杖粗,东南角隐约可见条冰封的暗河。
抬脚踢了踢冰面:
\"往亮堂处看,冰层底下有气泡纹,这是活水冲的溶洞,顺着暗河走能出去。\"
柱子扶着腰直哼哼:
\"说得轻巧!这冰窟窿少说三丈高......\"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积雪坍塌的闷响。
陈大河一把拽起柱子往暗河方向滚,原先落脚处\"轰\"地砸下块磨盘大的冰坨子。
柱子盯着冰坨上支棱的狼牙尖刺大叫道:
\"要死要死......这他娘是阎罗殿的钉板啊!\"
陈大河解下绑腿缠在冰锥上,火绒凑近时腾起幽蓝火苗:
\"冰碛层里有沼气,说话别冲着冰壁哈气。\"
说着掏出铝酒壶灌了口,往冰面泼出条火线。
淡青色火蛇顺着冰纹游走,竟照出条蜿蜒的通道。
陈大河眯眼细看,冰层下封着根手腕粗的麻绳,绳结样式正是老辈人用的\"渔人扣\"。
说着,直接抄起冰镐猛凿:
\"这些绳子很有门道!八成是早些年......\"
\"咔嚓!\"
话没说完,
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陈大河猝不及防栽进冰窟窿。
柱子赶忙扑上去拽陈大河后襟,两人在冰面上滑出丈余,最后卡在倒悬的冰笋之间才停住。
柱子急的抖着声骂道:
\"操他祖宗的门道……这破绳子差点害死我俩!\"
陈大河闻言抹了把脸上的冰碴,火光照亮前方三丈处,冰层下赫然封着半截柏木棺材,棺盖上用朱砂描着褪色的八卦图。
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