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治疗室的门“咚咚”敲了两声。
柳江凤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穿着华丽的孕妇。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一个人行动很困难,旁边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扶着她。
“柳医生,我是周医生介绍的。”
那孕妇低声说。
事实上她不说柳江凤也能看出来,这就是周欢欢电话里说的那个“出手大方”的病人。
看了看她的病历,柳江凤说:“先去做例行检查吧。”
接着她开给女人一大堆单子,化验单、b超单都有。
这种有钱人,多检查几项就能多增加医院的盈利,柳江凤熟悉得很。
等到女人一切程序走完,柳江凤带着她走进治疗室。
把孕妇扶到检查床边,柳江凤打开手术灯说:“衣服脱了,躺上去。”
女人动作艰难的爬上床,反反复复的说:“哎,我老公是三代单传,不想在我这里断了血脉,所以,只好拿掉这孩子,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毕竟她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
那女人说着还擦了擦眼睛,好像眼泪能洗净她的罪行似的。
柳江凤听过不少给自己找理由的孕妇,这种理由也不是第一次。
“这不怪你,有些事,不是我们女人能自己做主的。”
柳江凤一边安慰,一边拿起胎心听诊器,放在孕妇的肚子上听着。
胎儿很健康,不过小家伙好像预感到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厄运,不安地骚动着。
柳江凤抬眼看了下孕妇,很漂亮。
再过两个月,这个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出生,肯定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儿。
柳江凤摇摇头。
女孩虽然很不错,但可惜她的家庭不允许她来到这个世上。
突然,那胎儿重重地踢了一脚。
孕妇肚皮的震动从听诊器上传过来,像是抽了柳江凤一巴掌。
柳江凤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怎么了?医生?”
孕妇疑惑地问。
“没事。”
柳江凤感到有些窘迫,连忙收起听诊器,开始配置终止妊娠的药物。
很快,一管药液就被柳江凤吸入注射器。
“你可要想清楚。”
柳江凤晃了晃注射器,蓝色药液在灯光下闪着骇人的光。
那孕妇迟疑了一下,泪水滑落下来。
她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见状,柳江凤也不再多说什么,把注射器的针头注入了孕妇体内。
这一瞬间,柳江凤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古代砍头的刽子手一样,无情地剥夺别人的生命,残忍至极。
以前她从不会有这种不安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肚子里也开始孕育着一个生命吧。
注射完药物,柳江凤抽出注射器。
这管药物只需要几个小时,就会宣告那个健康小生命最后的命运,一切都不能逆转。
“好了,接下来我给你开个住院单,两天后正式引产,这两天你就住在医院里,观察一下,多放松一下心情,别紧张。”
柳江凤扶着孕妇回到门诊室。
站在门口的男人迫不及待走了上来,偷偷把一个红包塞给柳江凤:“医生,一点小意思。”
柳江凤假装推脱了一下便不再拒绝,把红包放在白大褂口袋里。
男人扶着孕妇离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柳江凤没来由的厌恶起这个男人。
两天后,孕妇进行正式引产了。
因为给她注射的药物刺激了宫颈扩张,那女人在产床上大声嚎叫着,像是过年杀猪般。
“别紧张,和正常分娩差不多!”
柳江凤拿起产钳探进去,拉住死胎的头部,把它拖了出来。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很熟练。
这个胎儿全身都是羊水和粘液,滑溜溜的。
它的整个身体呈粉红色,略略有些发青,身体像个老年人似的,布满了皱纹。
此刻,它紧闭着双眼,仿佛还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
柳江凤抬眼看了看那个女人:“你要不要看看它!”
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现在不看,以后想看也没机会。
“不看了。”女人轻轻回了一句。
那个女胎还带着一点温热的体温。
但柳江凤知道,在药物注射后的几分钟里,它就已经死了。
现在,它只是一块人形的死肉而已。
柳江凤把它翻过来,用产钳夹住它的脚,正要放入准备好的医疗废物袋。
突然,她发现那死胎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柳江凤心“咯噔”了一声,她的手下意识松了一下。
产钳失去力的作用松开,死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身上的粘液溅射在四周。
柳江凤拿着产钳在原地愣了一下,不自觉的后退。
她另一只手想找个东西扶着,却探了个空,打翻了手术器械盘。
那些剪刀、镊子什么的唏哩哐啷散了一地。
柳江凤失去重心摔倒。
她眼睛还在吃惊地盯着那个死胎。
只见胎儿艰难地抬起头,扬起那张皱巴巴的脸,粘着血丝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柳江凤,眼神中透着愤怒和凄凉。
下一刻,胎儿张开嘴,混着拉丝的粘液,发出又尖又细的声音,对柳江凤叫道:“妈——妈——”
叫声时而遥远,时而邻近,好像从地狱中传来。
柳江凤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打不出一点儿声音,她几乎窒息了。
“江凤,你怎么了?”
做助手的吴晓燕扶起了柳江凤。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的死胎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瓷砖地面上。
“燕子,我有点不舒服,你处理一下它。”
柳江凤把产钳递给吴晓燕,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跑到洗手槽前干呕,几乎把黄胆汁都吐了出来。
吴晓燕夹起那玩意放进医疗废物袋,拉上拉链,全程,柳江凤看都不敢看一眼。
吐完了,柳江凤开始洗手,甚至用刷子使劲刷。
她也不知道在洗什么,就是一遍又一遍刷手,直到皮肤发红,渗出星星血丝来。
即便是这样,柳江凤还是觉得没洗干净。
吴晓燕接替她的工作,很快把病人送了出去。
等回来后,看见柳江凤都把手刷出血了,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我去,柳江凤,你发神经呢?”
她跑过来抢过刷子大骂。
柳江凤突然鼻子发酸,再也忍不住涌上来的泪,扑到吴晓燕肩上痛哭起来。
吴晓燕感觉她情绪不对,试探性问道:“怎么了?江凤,谁欺负你了?”
“燕子……我··…我怀孕了。”
柳江凤像个小孩子似的哭着。
吴晓燕生怕会刺激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不好多说什么。
晚上,宋杰提着一大袋营养品来看柳江凤。
柳江凤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和她提离婚的事了吗?”
宋杰一副便秘的样子,窝在沙发上,叹了一声气:“提了,但那个蠢女人说,要是我敢离婚,她就死给我看。”
柳江凤一下子火了:“你不和她离婚我怎么办?她敢死给你看,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死可是一尸两命。”
宋杰吓得急忙说:“你别冲动,我和她离婚是肯定的,也差不了这两天,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也不好收场。”
柳江凤沉默了,后悔当初不该轻信这个花心大萝卜的话。
但,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她就必须要坚持下去。
这关系到她的后半生,输的人失去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整个人生。
因此,她绝对不能放弃,不然就会变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