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入关，去苏州，进了苏州城，你找一条齐家巷，巷子里的第二间院子，你的周妙彤和那个姓叶的姑娘都在这儿了。”
此刻的周艺伟，满身伤痕，可他却似无所觉，说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再也不见以往的戾气和轻挑。
“多谢！”
张楚的目光也恢复了光彩，杀了赵靖忠，为两个结拜兄弟报了仇，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挪开了。
“不必了，如果你没有杀掉赵靖忠。”
周艺伟说着，转头看向了张楚。
“我会连你一块儿杀了。”
说完，周艺伟催马便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靳一川死了，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沈炼呢？
他又何尝不是。
虽然还有周妙彤，但沈炼知道，周妙彤并不爱他。
“架！”
张楚调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速度越来越快。
镜头里，青草遍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明明是很美的景色，却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翻过一道土岗，最终消失不见。
“cUt！”
元和平摘下耳麦，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张楚纵马返回，一直到了元和平面前。
听到马蹄声响，元和平抬起头，看着张楚，两人相视一笑。
“杀青！”
一阵欢呼声随之传来，终于结束了。
元和平也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最开始接下这部戏的时候，元和平只是想要再尝试一下。
后来随着拍摄工作深入，他也投入了大量的热情。
这是和之前拍《苏乞儿》完全不一样的。
感觉……
就像最初入行的时候那样。
每天都精力十足，每一场戏都能迸发出很多灵感，每拍完一个镜头总会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元和平感觉自己好像又变得年轻了，对于创作，不再感到疲惫，反而很期待每天的工作。
现在全剧杀青，居然还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结束了。
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有很多可以深入展开的地方。
比如沈炼的过往，丁修和靳一川的恩怨，以及两人的师傅丁白缨。
还有很多可以完善的地方。
让这个故事更加完整。
好几次，元和平都想要和张楚探讨这个问题。
但最终都忍住了。
他老了。
精力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下去了。
勉强自己到头来只会耽误大家都努力。
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晚上，张北县的一家饭店。
《绣春刀》的杀青宴被安排在了这里。
本来张楚是计划回京城再举行杀青宴的，可却被元和平婉拒了。
“我累了，只想尽快回家，好好的休息休息，杀青宴就是个形式，只要大家能好好道别，在哪里都一样。”
元和平不在意这些形式，张楚却不能含糊了。
大家辛苦了这么长时间，到了结束要分开的时候，必须好好慰劳一下。
张楚特意让人从附近的牧民那里买了十几只羊，直接在饭店的大堂里支起了烧烤架。
“第一杯酒，我们一起敬元导！”
张楚端着酒杯，大声招呼着，众人纷纷起身响应。
“敬元导！”
“敬八爷！”
元和平也是满脸喜色。
之前那部《苏乞儿》，虽然凭借着张楚强大的票房号召力，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同样也被人诟病，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沾了张楚的光。
这让元和平的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想要证明自己，却又担心晚节不保。
现在有了这部《绣春刀》，元和平总算是可以对自己有个交代了。
“谢谢大家能浪费宝贵的时间陪着我这个已经落伍的老头子，又完成了一部作品，感谢阿楚，感谢阿源，感谢阿伟，感谢阿进，感谢丹尼，同样感谢已经离开剧组的施施和唐焉，感谢在座的每一位同仁。”
说着感谢的话，元和平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这让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入行几十年，同样的场面，元和平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他也没料到，这个年纪，居然还会像现在这样多愁善感。
在场众人也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元和平，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变得伤感。
一些人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有事要发生。
“我……62年入行，70年第一次做动作指导，78年拍醉拳第一次做导演，算起来到现在已经将近60年了，我今年75岁，别人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我这个老头子很幸运，古稀之年还能遇到这么优秀的剧本，这么优秀的团队，还能和这么多优秀的演员合作。”
说到这里，元和平沉吟片刻，眼眶再度湿润。
“我已经很满足了，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所以，我想借今天这个场合，正式宣布一件事，我要……”
到了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元和平的心里依旧满是不舍。
但他很清楚，确实到了要停下来，和过去的几十年说再见了。
“我要退休了，这一次是认真的。”
之前，元和平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拍过片，早就开始了退休生活。
但是却从未正式表明过态度。
这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尽管不舍，可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却感觉到特别的轻松。
张楚看着元和平，在他说出要退休的时候，并没觉得多惊讶。
关于这件事，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只是没想到，元和平会在杀青宴上宣布。
毕竟，以元和平在圈子里的地位，他要退休，怎么也该举行一个盛大的新闻发布会。
再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
接受圈内好友的祝福，然后再开启退休生活。
可元和平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就在这么个小县城的饭店，平平淡淡的宣告自己即将离开打拼了几十年的娱乐圈。
对元和平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告别仪式了。
能有一部作品，而且还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来和所有的观众告别。
元和平已经不在奢望更多了。
这样的告别，总比逐渐被这个圈子遗忘，然后不情不愿的离开，要体面的多了。
见大家都面带伤感，尤其是元家班跟了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伙伴眼神充满了不舍。
元和平突然笑了。
“衰仔，最后一次同我饮酒了，以后，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可没时间陪你们，还不把握机会，今天谁要是能把我灌醉，等下的红包，多发他一个。”
杀青宴上发红包，这是元和平长久以来的习惯，钱不多，图的就是个热闹。
听到元和平这么说，原本还默不作声的众人纷纷起身，端着酒杯便朝元和平杀了过来。
“八爷，我敬你一杯！”
“八爷，以后常联系。”
“八爷，不要忘了我啊！”
元和平海量，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能对付一群。
现在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要拼酒的话，还真没有人是这老头儿的对手。
“元导！”
“阿楚！”
元和平喝的兴起，找到了张楚。
“这一次，真的是要多谢你，让我总算能体面的离开，不至于太狼狈。”
在此之前的几部电影饱受诟病，让元和平也是心灰意冷。
要是就这样宣告退休的话，他肯定会不甘心。
现在好了，有了这部《绣春刀》，元和平依旧是天下第一武指。
即便是退休了，留下的也是传说。
“我还多谢您才对，辛苦了。”
当初拿到《绣春刀》的剧本时，张楚第一个想到元和平，也未尝没有替这个老头子正名的想法。
不管回报了多少次，张楚对于元和平一直都十分感念。
当年要不是元和平推荐张楚去《卧虎藏龙》剧组，或许也就没有现在娱乐圈独一档的存在了。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
“阿楚，以后的功夫片就看你的了！”
张楚闻言笑了，怎么元和平和甄紫丹一样，说话都带着几分托孤的感觉。
“元导，我也不年轻了，四十不惑，再过几年，我也是个老头子了，到时候，恐怕想打都打不动了！”
“开什么玩笑，你才40岁，未来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
二三十年？
难道还要让张楚一直干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和影迷之间的约定，张楚恐怕早就宣布息影了。
当初入行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想要多赚钱。
说起来，当年还是第一次做群演，遇到的那个坤坤，知道对方一部戏能赚几十万，才让张楚动了做演员的念头。
如今功成名就，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还要继续拼下去？
爱好？
或许吧！
毕竟干了几十年，要是还没培养出爱好，那就太失败了。
可要是让张楚把表演当成事业，他还真没这个想法。
“喂，你不会也想学我，动了退休的念头吧？”
元和平笑道，可渐渐的笑容便消失了，因为他感觉到，张楚似乎真的有这个心思。
“至少现在还不会，有些事没做完呢，不过……我肯定不会一直拍下去，总有一天会停下来，趁着年纪还不算太大，尝试着去做点儿别的事情。”
具体要做什么？
张楚现在还没想好。
“不说这个了，元导，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