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没将御前献花放在心上,年年夏宫都会办场花宴,就是平常各种名头的宴会也有很多。
“自是准备了,阿娘分外上心,两月前就着手物色花品。”赵若薇懒懒靠在男人怀中,玉指绕着一处金纹打圈,嫣红的檀口念念叨叨,话又多又密。
“还是从云州老家运来的金牡丹,族里耆老不知从哪得来的珍品。”
元策看着折子,单手抱着女娘,“母后内定赵家领首献花,赵夫人早得准信,定然用心准备,所选牡丹应是讨国母喜好。”
上京权贵皆知,皇后独爱牡丹,坤宁宫特意辟出园子专门种植,精通养牡丹的花匠从各地寻来,送去夏宫。
女娘点头附议,细肩仰起,素白的手指抓在男人后颈,抬起娇腼去看他,“其实皇后娘娘本意属我挑选花品,但阿爹阿娘坚决不让。”
元策停下批阅折子的朱笔,轻抬眼皮同女娘对视,甚是给脸的回问,“为何不让?”
女娘气鼓鼓,美眸睁大,“还不是去年的青藤!”
柔夷抓着男人后颈,另一手心按在男人腿上来维持身躯平衡,嫣红的唇瓣不停念叨着,气焰十足嚣张。
“前年斗花的芍药还过得去,阿爹赞许有加,阿娘更是夸我厉害呢,可去年的常青藤,就不行了。”
女娘蹙眉,娇腼委屈,拈着哭腔,她素来会装得可怜,让人忍不住怜惜。
“训斥许久,爹娘轮番上阵,说我玩性大,愈发不懂事,连场合都不分,怎能拿乡野杂草去糊弄盛宴,惹得龙颜不悦。”
“这回好了,挑得极品牡丹,阿娘说这盆花定能摘得头筹,还说皇后娘娘一定满意。”
女娘又想了想,“我倒觉得花样不新鲜,宫中牡丹甚多,但凡夏国有的,坤宁宫都有,就拿那盏金牡丹来说,园子里可多了。”
女娘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男人在旁听着,手中的折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虽没搭腔却没嫌烦。
直到青德端来白瓷描金的茶盏,元策才放下折子,将怀里女娘抱在椅上坐着。
冷白的手指拿过茶盏,掀开茶盖,里面参汤澄澈偏褐,热气上扬。
元策低眉,轻轻吹了几下,递到嫣红的唇边。
“晚膳前喝些参汤,滋补身子,莫要沾惹凉气,可记着了?”
男人嗓音平静冷清,压低声量低语着,十分耐心叮嘱女娘。
赵若薇也乖,“嗯嗯”两声,垂下娇腼,就着冷白的手掌将参汤饮尽。
没到东宫用膳的时辰,坤宁宫便派宫人过来传话。
来者还是皇后身边亲信重垚女官,得了东宫总管寺人的通传,站在书房外恭敬道:“御膳房做了赵娘子爱吃的香酥月儿饼,皇后娘娘请娘子过去共用晚膳。”
俊美的脸庞一转冷冽,男人没了方才的通融,眉宇间隐见凉意,女娘向来是留在东宫用膳,不管夏宫还是赵府都是心照不宣,明里暗里都知晓。
皇后偏疼女娘,半月里总要有几次请人过去,太子虽没说什么,却也没表现出应和。
寺人来报,男人只是颌首,俊美的脸庞淡漠着,当晚留在书房的时辰变得久些。
赵若薇仰起娇腼,水润的眸子看向男人,元策垂眼正同她对上,寂静无声,冷漠的眼里似寒潭沉水。
显然,女娘明白男人何意。
赵若薇有些为难的咬住下唇,小声道:“今日早膳时阿爹还唠叨着识大体,娘娘亲自设宴总不能不去吧?若是传到赵府,又该说我了。”
元策静静望着她,片刻后,才冷声吩咐青德备下出行的仪仗,同女娘一起去坤宁宫。
听到里面太子殿下开口,重垚脸色掩不住的欣喜,笑着退下,欲回坤宁宫回禀皇后娘娘。
宫人行至半道,重垚又转头让宫婢领着皇后的话,去勤政殿请皇上来坤宁宫用晚膳。
“太子也去了?”夏皇抬头,看向传话的宫婢。
“回陛下,太子殿下正同赵娘子在书房谈话,重垚女官传话时,殿下正好听见,就同赵娘子一起去了坤宁宫。”御前总管低着头回道。
夏皇点了点头,将绢帛扔在桌子上,,吩咐寺人,“摆驾坤宁宫。”
因着勤政殿,东宫都来人,殿外站着黑压压的宫人和御前武卫。
皇后坐在圆桌右侧,笑着说夏宫近来的琐事,不外乎是哪个宫妃身怀有孕,亦或是哪个公主过生辰礼。
夏宫的公主很多,足十八个,更不用提皇子们,除了四妃名下的子嗣,其余的都在皇后手下教养。
赵若薇端庄有礼的坐在席位上,云鬓的钗环纹丝不动,就连重叠的裙摆也有条不紊的摆放在软垫。
皇后朝女娘看过来,凤眸带笑,温和的问她最近的功课,可有哪些不顺。
女娘抿嘴轻笑着,言行都符合女官所教,挑不出错来。
皇后笑着点头,“宫里新进了一批云缎,同之前的不同,绣纹应是你钟意的,等晚膳罢了,本宫带你去瞧瞧。”
“若薇谢皇后娘娘恩赏。”
皇后道:“谢什么,这孩子就是太守规矩,都是一家人,不言恩赏。”
皇帝面色温和,看了眼太子,语气平缓,周身减了些威严,“东南水患可有名目了?不是朕不让,太子乃储君,不宜出京,你合该稳坐高台,不沾泥尘。”
未等太子回话,皇帝又看向皇后,“宣平侯倒是递了折子,欲往东南赈灾,皇后觉着呢?”
皇后身形微僵,揣摩着圣意,恭敬道:“臣妾久居深宫,哪里知晓朝政,陛下真是抬高臣妾了。”
宴席上又说了许多,女娘半倾细肩,低眉垂望近处的碗碟,听皇后唤她,娇腼轻轻抬起。
“女娘家最是得注重身子,切莫凉着,宫里医士开了养身的人参汤,你多饮些。”
宫婢将盘中瓷碗放在跟前,赵若薇顿了片刻,抬起玉指正要拿过饮下,一只冷白的手掌先行夺过。
“她在东宫时已喝过,多补不宜,儿臣代若薇饮下,谢母后关怀。”
皇后轻点头,不改笑意,朝皇帝道:“还是太子处处周到,臣妾不及太子细心。”
女娘有些羞怯,白玉似的耳垂翻红,放在桌下的玉指慢腾腾拿出帕子,递给他。
元策没去看她,只是沉默的接过,擦拭薄唇边水渍,再将绣着碧花的帕子放在手边。
素色帕子绣着青花,两寸的距离外,冷白的手掌握拳垂放,说不出的融洽。
一旁的宫人陆陆续续进来布膳,殿内安静。
皇帝也笑了起来,“一家人就该这样坐下来,好好吃顿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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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不喜菊吗?”
绝美的娇腼冷下来,美眸静静的望着齐国太子,赵若薇止住将要离开的脚步。
片刻后,才听她道:“齐国太子多虑,妾无喜爱之物,不管牡丹芍药,还是邀约菊,各有其美,诺大香园总植单色,却也单调。”
姜衍站在木栅栏外,清冷的月华照在紫袍华服,他眼底微沉,感受着女娘的疏离客套。
明知她在敷衍,却无法点破。
相处多日,那层无形的屏障永远都在,不曾消磨半分。
纵横朝堂,八面玲珑的一国太子,此刻竟没再问的勇气。
姜衍提了提嘴角,轻声道:“各花入各眼,是孤执念了。”
女娘没再言说,美眸收回视线,转而离去。
赤红娇影逐渐消失夜幕,徒留一园子的清冷孤寂,再多的邀月也没了颜色。
酉州至齐王都又行十余日,前面领队轻骑走得慢,每过一城,还会休整日余。
赵若薇虽月份大却不觉颠簸,许是商队行得慢。
自那夜赏菊后,齐国太子并未因女娘冷遇而不理会,每日都会过问医士脉象,令人寻来解腻开胃的膳食,给女娘送去。
即便舟车行程,也半无分的搪塞。
途径齐国特有的美景赏玩之处,也会留下歇息两日,将乐师舞姬寻来,吹奏丝竹雅乐。
几次下来,女娘隐隐懊悔不该那日放下冷言冷语,实在是这位齐国太子诚恳相待,礼遇有加,从未越矩之处。
相反,倒是女娘因着坏脾气,还发了几次火,将人独自留在厅堂,自去消遣。
等气消了,又幡然想起那人身份尊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歹是位掌权的储君。
万一惹怒他,引火上身,押解大狱,可就难堪了。
女娘自柔软的榻上依依不舍起身,朝外去,三转四走的去了厅堂。
见人还等在那里,赵若薇心底愧疚之意窜起,其实人家待客之礼挑不出错来,哪能使性摆脸子?
娇腼半垂着,白玉耳根微红,女娘柔声致歉,齐国太子只笑着说:“无碍,不妨事,是孤话多,搅扰娘子歇息。”
见对面谦谦有礼,温润如玉的做派,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丝毫没太子的架子,女娘也不好说什么。
东宫幕僚三次来信,请太子快些返回王都,加急的信件送到姜衍跟前,他只看了眼,又放下。
行了大半月的艰难旅程,最终还是来了齐王都。
女娘靠在窗边,望着马车外被都城武卫远远隔开的人群,美眸失神,娇腼发愣,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静坐的女卫抬手,将帘子拉下,紧紧遮去外面的投来的目光,人多眼杂,总归不好。
女娘觑眼看女卫,自知不对,也没说什么。
她细眉半蹙着,香肩倒向枕榻,柔夷摸着隆起的腹,以感应孩子的胎动为乐。
女卫见她没精气神的模样,出言询问“女郎怎得了?”
女娘将白皙的娇腼转过去,乌黑的后脑对着女卫,柔糯的腔调带着气儿,悠悠道:“女郎无事,女郎好得很,女郎只是无趣。”
女卫脸色微滞,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垂落的衣裙撩起来放好,眼睛依旧不离躺在软榻的女娘。
太子还都,朝中官员相迎城外十里,另有御前寺人传齐皇口谕,一并等在城门。
女娘处在马车内,尤其过城门人多时,连帘子都盖得严实,女卫看得紧,就是入王都大街,也不愿女娘朝外看,没会功夫就将车窗遮去。
因此,赵若薇并不知齐国太子刚入王都时,便得齐皇召见。
黑压压的轻骑在封郡时就已换上甲胄,此时正跨马带刀护卫在商队两旁。
见前头没动静,晏当驱马来到马车前,低声道:“回禀女郎,过了前街便是皇宫直道。”
车内的女娘蹙眉,娇腼不悦,难不成还要将她押去皇宫困着。
“停下。”
驾车的仆从是商队之人,闻言勒马,后面一众运货资的车架也停了下来。
女娘自榻上起身,玉指撑在天白的褥面,便要出去。
女卫手上动作很快,拿来面纱为女郎戴上。
另一女卫撩起厚重的车帘,等摆好踩凳,才接住柔夷,稳稳扶着女郎下车。
很快便有近卫通传,姜衍一袭重金缎袍,发束紫金冠,端坐马车内,向来稳操胜券的执棋者,白皙如月的脸庞出现难解之色。
他沉思片刻,平静道:“代孤传话,欲请赵娘子入齐宫暂居。”
近卫得令通传,等再报女娘回话时,齐国太子已出马车,身边十余甲卫齐齐下马跟随。
姜衍走近时,女娘背对着他,没有戴幕笠,乌长的墨发垂后,只用一根缠丝发带绑住青丝,簪着宝石金缕玉扣。
女娘听见声响,娇腼朝来者偏过,盈盈水光的眸落在姜衍身上。
她真的很美,仿佛世间稀世珍宝,万分不及其一,所有女娘在她面前,只会是黯然失色。
姜衍放在衣袖下的手掌慢慢握紧,可俊秀柔美的脸庞确依旧是温和,“方闻近卫来报,还请娘子见谅,非孤执意拦住去路,只是客栈来人烦杂。若惊扰女娘,倒是孤这东道主的不是了。”
赵若薇朝他盈盈一礼,柔声道:“齐国太子多虑了,天子脚下,怎会有歹人行凶?妾虽孤弱,然卧榻之处尚有家仆护卫,请太子安心。”
姜衍静默,已然退让,用商量的语气道:“孤在王都倒是有处清净的别苑,娘子身子重,须得万分小心,还请勿再推辞。”
女娘没吭声,娇腼覆白纱,露出的精致眉眼微蹙,半是不愿半是为难的瞥了姜衍一眼,再轻轻偏过娇腼,不去看他。
见状,姜衍抿住薄唇,只是半息的功夫,眨眼见已败下阵来。
只见他上前两步,低语道:“是孤的不是,惹得娘子为难。商队通关的路引已同京兆尹传过话,不日便能下发,只待娘子让家仆将原先的文书送去府衙即可。”
赵若薇垂着娇腼,浓密的眼睫半掩眸光,只隐隐露出思量之态。
姜衍看着她,又温声道:“娘子不必忧心,安心住上几日,待路引下来,孤就差人送去别苑。”
赵若薇轻轻点头,抬眸看向齐国太子,“妾谢过太子,叨扰至今,实在无颜相对。”
姜衍眼目清朗,眼底带着认真,“娘子同孤实在生分,一路走马过来,仍不能得娘子以友相待,是孤无能了。”
赵若薇不欲同他对望,美眸看向别处,恭敬道:“妾先退下了。”
她盈盈俯身,再无其他话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