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祎绥,翰林府的独女,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虽然不够漂亮,性格也不温顺,甚至读书识字都比寻常姑娘差,但她出身高贵,已经超越了世间大多数女子。
她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骄纵自我的性子,遇到最大的坎坷,便是当初择婿时,颇费了些波折。
世家子弟嫌她不够漂亮贤良,她嫌寒门子弟与她门户不当。
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蹉跎到二十五岁,依旧待字闺中。
所幸,探花郎登门提亲。
他虽年长五岁,且出身寒门,好在相貌堂堂,才华卓绝,只要父亲稍加提携,便可平步青云。
柳祎绥动心了,却也开始多疑。
三十岁的男人,自称尚未娶妻生子,谁人能信。
虽然满腹狐疑,但她按下没问。既然决定嫁了,问得太清楚,反倒让自己难堪。不如装聋作哑,只要把他的钱财和运势抓在手里,谅他不敢造次。
两人顺顺利利过了十来年,直到她年初生下三女儿。
许渝道一看又是个女儿,转身便走,明知柳祎绥失血昏迷,都没进房看上一眼。
柳祎绥事后终于想明白,许渝道可以忍受世人眼光娶她为妻,也不在乎流言蜚语,任人笑他吃软饭倚仗岳家,他不能忍受的只有一条,那便是膝下无子。
不止一次,他在耳边念叨,希望第三胎能生个儿子,那他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可天不遂人愿,又是一个姑娘。
柳祎绥已经三十五岁了,高龄产女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纵然许渝道再喜欢儿子,她也不可能为了延续所谓的香火,而冒险了。
她绝对不会再生。
于是,她答应许渝道可以纳妾。
柳祎绥心里清楚,就算将来小妾生下庶子,也得抱到她跟前抚养。
嫡母高高在上,小小庶子多么容易拿捏。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许渝道居然说,他在老家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且刚刚考取举人。
他要把儿子接来同住,还要扶植他一举夺魁,助他走上仕途。
柳祎绥的天都塌了。
她苦心经营十来年的家业,难道要拱手让人?
她不甘心,吵过闹过,甚至以死相逼。
当然并不是自己死,而是吓唬许渝道,敢把那小子接来,她便要他们父子同归于尽。
可许渝道铁了心,不顾她的反对,直接把人接到了京城。
他当着家里众仆从的面宣布,许昶是家里的大少爷,并且就安置在他书房隔壁的跨院。
他以为不让许昶入后院,就能护着他?
柳祎绥冷笑。
后宅可是女人的天地,如果让他一个初来乍到的继子得势,那她柳祎绥这么多年不是白活了。
短短一个月,她变着法地为难许昶。命人暗中把他房里的被褥换成柳絮做里,看着厚实却一点都不保暖。让厨娘在他的饭菜里做手脚,连着闹了好几次肚子,随便一个水土不服,便能搪塞过去。
诸如此类的小把戏,不胜枚举。
可许昶毕竟已经成年,小打小闹根本动摇不了他。
柳祎绥假借关心,冷不丁过去看望,只要许昶不在读书,便要借故惩罚。
今日大雪,柳祎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只着单衣,在雪地里罚跪。
府里上下都是她的人,许昶单凭一张嘴,百口莫辩。
柳祎绥认定了许昶只能吃哑巴亏,转身得意洋洋回了后院。
谁知,许昶也是个狠人,堂堂一个举人老爷,身着单衣直接跪在府门口,任人指指点点,却毫不在意。
柳祎绥知道,她碰上硬茬了。
起初嬷嬷过来禀告,她大发雷霆,“让他去跪,想以此丢我的人,败坏我的名声,老娘不怕。冻死他倒好,省了许多烦恼。”
两个时辰过去了,许昶依旧跪在大门口。
柳祎绥有些慌了。
她冲嬷嬷使个眼色,让人去劝。
谁知,嬷嬷刚到门口,便见许渝道散朝归来下了马车。
她亲眼看着许昶跪在地上,扯着许渝道的衣角,哭哭啼啼认错。
又看着他两眼一翻,昏倒在许渝道面前。
嬷嬷暗道不妙,扭头就往回跑。
谁知,她刚进门,就被许渝道给叫住。
“想要通风报信,回头连你一起罚。”
他咬牙切齿发狠,嬷嬷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路旁,再不敢挪动半分。
许渝道大步流星去了后院,哐当一声撞开房门,冷着脸吩咐屋里的下人们退出去。
柳祎绥把小女儿交给奶娘,冲她们使个眼色。
仆妇丫鬟们鱼贯退出卧房,不忘关上房门。
柳祎绥坐在床沿,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开了口:“怎么,想要兴师问罪?”
许渝道气得胸口疼,却没敢直接发火。
他努力深吸两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
“祎绥,你这是何必呢?他已成年,在这个家待不了多久,等春试之后,他考取了功名,自然就要辟府别住。你这个嫡母,捡一现成的儿子,不用喂养一天,以后尽享他的孝敬,这么便宜的好事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非要跟我逆着干呢。”
“这是好事儿?”
柳祎绥指着许渝道的鼻子,骂道:“他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考取功名,又不会念我的好,我凭什么要去托举他?”
“咱们十多年夫妻,还要如此见外吗?我只认你做妻子,他是我的亲儿子,自然要叫你一声嫡母。你虽没有生他,这份母子情却是万万断不了的。你今日对他好些,他日等咱们老了,需要倚仗他的时候,他自然会还你的情。”
许渝道舌灿莲花,说的柳祎绥火大。
“凭你怎么说,他不是我儿子,死我也不认。”
“……你,当真不通人情?”许渝道气地握拳。
“事关家业,以及我三个女儿的未来,并非人情那么简单。认下他,等于拱手把许家让给他,我三个女儿以后屁都捞不着,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柳祎绥铁了心,绝不让步。
许渝道气鼓鼓走上前,挥了挥拳头。
柳祎绥一挑眉,“姓许的,你还敢打我不成?你如今翅膀硬了,便要恩将仇报?我告诉你,姑奶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柳祎绥掐着腰,指着许渝道大骂。
谁知,扑通一声,许渝道气势全无,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