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铁甲铿锵，长戟如林，将宽阔的御道清出一条坦途。
沿街百姓早已习惯了这阵仗，纷纷退避三舍，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圣颜。
日暮时分，宫门开启，皇帝出行，禁令尤为森严，连空中飞鸟都似被这肃穆气氛慑住，不敢轻易掠过。
晁盖的御辇缓缓驶出，明黄的伞盖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
城中炊烟袅袅，夹杂着几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烟，一股焦糊味儿隐隐约约地钻入鼻腔。
“雄征，上来。”御辇行至军营外，晁盖的声音自辇内传出，低沉而威严。
晁雄征略一犹豫，便掀开帘子，闪身进了御辇。
车内空间逼仄，檀香萦绕，与外面的喧嚣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躬身行礼，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晁盖身上特有的草药味，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压抑。
“西夏之事，朕已尽知。”晁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合并陕西六路，此举甚为大胆，却也合朕心意。”
晁雄征闻言，紧绷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许，心中升起一丝欣慰。
父皇的肯定，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正欲开口，却听晁盖话锋一转……
御辇之内，空间虽小，却处处透着皇家气派。
软垫之上，以金丝银线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腾空而起。
晁雄征小心地避开那些精美的纹路，端正地跪坐在父皇对面。
“合并之事，朕暂且不提，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晁盖的声音略带疲惫，手指轻轻敲击着身边的案几，“如今国库空虚，捉襟见肘，朕思来想去，恐怕要从你那聚义票号里拆借些银两，方能解燃眉之急。”
晁雄征闻言，剑眉微挑，聚义票号这些年发展迅猛，早已是富可敌国，但他始终秉持着“财不露白”的原则，尽量不与朝廷有过多瓜葛。
如今父皇主动提及借钱，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父皇，儿臣斗胆，敢问国库为何如此空虚？难道是江南的赋税又出了问题？”
晁盖闻言，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江南赋税虽有滞缓，但并非主要原因。这些年，天灾不断，黄河决堤，旱涝交替，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赈灾所需银两，如流水般涌出。再加上连年征战，军饷粮草消耗巨大，国库自然空虚。”
晁雄征听着父皇的解释，心中顿时明了。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自然知道治理国家并非易事。
天灾人祸，哪一样都足以让一个国家伤筋动骨。
他恍然大悟，躬身道：“父皇所言极是，是儿臣目光短浅了。国库既有需要，聚义票号自然义不容辞，所需银两，父皇尽管开口便是。”
晁盖闻言，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原本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你能明白朕的苦衷就好。朕要告诉你，这国库空虚并非一时之困，而是积弊已久。朕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但奈何天时不利，再加上朝中蠹虫横行，贪污腐败屡禁不止，朕也是有心无力啊！”
车厢内，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两人一时无言。
辇车吱呀作响，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良久，晁盖打破沉默，目光如炬，直视着晁雄征：“雄征，朕只要你记住，只要你不败……”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晁雄征心头一震，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父皇话里有话，似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担忧。
一种不安的感觉爬上心头，他正欲追问，却见晁盖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御辇内一时静默，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响回荡。
晁盖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夜空，其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雄征，朕只要你记住，只要你不败……”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这天下，便不会大乱。”
晁雄征闻言，心中一凛，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他挺直腰板，眼神坚定如铁，沉声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护我大宋江山稳固！”他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仿佛握住了整个江山社稷。
晁盖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飘忽，缓缓说道：“朕还记得，当年在东溪村，每逢官吏前来，总要好酒好菜招待，生怕怠慢了他们。那些官吏，一个个肥头大耳，颐指气使，恨不得将整个村子都搬空……”他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晁雄征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东溪村的景象，以及那些贪婪的官吏嘴脸。
他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如今，朝廷明令禁止官吏吃拿卡要，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却真正让百姓得到了实惠。”他顿了顿，语气坚定，“父皇此举，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晁盖闻言，他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拍了拍晁雄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雄征啊……”
“雄征啊，朕老了，这江山，终究是要传给你的。”晁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朕这一生，所求不多，只盼着百姓能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这江山才能稳固啊。”他说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盛世太平的景象。
晁雄征心头一震，父皇的话语如洪钟大吕，在他心中激荡。
他明白，父皇的愿望，也是他毕生的追求。
他双膝跪地，语气坚定：“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让大宋百姓安居乐业，让这江山永固！”
晁盖欣慰地点了点头，枯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晁雄征的头盔，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缓缓说道：“治理天下，光有武力是不够的，还需要知识的传承。”他抬头望向车顶，眼神悠远，“朕这些年，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知识惠及更多百姓，让他们明白事理，懂得忠义……”
晁雄征想起那些贪婪无度的官吏，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握紧拳头，愤慨地说道：“父皇，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祸国殃民，儿臣恨不得将他们全部铲除！”
晁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贪官污吏，确实可恨，但更可恨的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他们打着圣贤的旗号，却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雄征，朕告诉你，治理天下，不仅要依靠武力，更要依靠真正的贤才，而这些贤才，却往往隐藏在民间……”
晁雄征心中豁然开朗，他明白了父皇的深意。
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激动地说道：“父皇英明！儿臣定当谨记父皇教诲，为大宋寻找真正的贤才！”
晁盖满意地笑了笑，他再次拍了拍晁雄征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雄征啊，这文人……”
……
这文人啊，”晁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最是善变。”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仿佛洞悉了世间的一切，“今日为你歌功颂德，明日便可为他人摇旗呐喊。他们口中的忠义廉耻，不过是一块遮羞布，随时可以丢弃。”
晁雄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曾亲眼见过那些文人是如何见风使舵，如何趋炎附势，心中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起那些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出卖国家和民族的文人，心中更是充满了鄙夷。
他沉声道：“父皇所言极是，这些文人，最是不可信！”
晁盖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想法的儿子，心中充满了骄傲。
他缓缓说道：“朕并非一概而论，这世间也并非没有真正的贤才。只是，这些人，往往被埋没在尘埃之中，难以被发现。”
御辇内，檀香的烟雾缭绕，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气氛融洽而和谐。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如同鼓点一般，敲击着他们的心房。
晁雄征沉吟片刻，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如今的知识传承体系，存在着巨大的缺陷。那些所谓的圣贤之书，大多是空洞无物，对治国安邦毫无益处。”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待天下一统，儿臣想将天下学科重新整理，去芜存菁，让真正的知识，能够惠及万民！”
晁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晁雄征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
御辇缓缓驶入宫门，守卫的士兵单膝跪地，山呼万岁。
宫门外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御辇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晁盖闭上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