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海螃蟹特别肥美,吃一口蟹黄直冒油,她满足的眯着眼像只小猫。
曹知谦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满足的脸,她不似其他女娘那般白皙,却总有一种惬意又随性的自在,每每与她相处都会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
忍不住抬手轻刮她的脸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三番两次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只是看见让她这副慵懒惬意的模样,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这样的举动。
她蹙眉瞪他“干嘛!”很符合现代生活时泼辣性格的她,只是如今配上她这十五岁的身子,秀气的小脸,泼辣不见得,娇嗔倒很像。
曹知谦喉结滚动无声的笑放下手,看向碗里的螃蟹,挑了一个最大的,仔细的掰着壳,所有的蟹肉完整无缺,就这么水灵灵的放到她的面前。
她挑眉瞥了一眼螃蟹又瞥了一眼他“哼!”拿起扒好的螃蟹毫无负担的吃着。
他偶尔端起酒杯浅嘬一口,不禁深思他这位新妇的与众不同。
河边人声吵杂,热闹喧嚣引人注意。
如此环境很有现代大排档的感觉,她心情颇好,一杯又一杯。
他偶尔瞥见她喝酒的速度忍不住劝道“这是陈酒,喝快了很容易醉。”
“是么?不觉得,这酒好喝,淡淡的菊花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像鸡尾酒也像果酒。
她越喝越开心,兴奋的瞪着大眼睛盯着他。
“你这人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她双颊微微泛红,眼神明显有些迷离,身子轻飘飘的。
他不解她话里的意思,见她眼神迷离下意识瞥见桌子上的一壶酒已然空了.....不过片刻都喝了?
“长得倒是俊俏,可惜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看看你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你七八十岁了,你看看你这桃花眼还有桃花脸,你说你是不是特别会招蜂引蝶.....你个子这么高,啧啧啧好像长腿的,嗝,模特.......”她只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
“这菊花酒是陈酒,酒量好的儿郎都不敢贪多,你怎地都喝了?”他语气中透露出无奈。
“欸,你别晃,我说你呢,你看着就像个狐狸,老狐狸你知道么?明明年纪很小,天天笑的跟个狐狸一样......你说你是不是狐狸?”她已经开始坐不稳了,手指在半空胡乱的指着。
曹知谦又是无奈又觉好笑,耍酒疯的儿郎他见过不少,耍酒疯的女娘头回见。
她在他这里有无数的第一次,敢骂他是狐狸的她也是第一人。
“少主,需要把船靠岸么?”曹舟子看见新妇的醉态忙问道。
他环视周围“不必,此时人多,待快宵禁时再停靠岸边。”
“是!”曹舟子恭敬的退下。
回头瞥见他的新妇此时靠在船仓木板上,明显喝醉了一动不动。
他挪动身体靠近她,这才发觉她竟然睡着了?
这酒量……
让她倚靠着自己的怀里,给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感受着她的体温,头发上皂角的气味,甚至她的身上似有若无的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
第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洒在床榻之上时,她悠悠转醒。然而,刚一睁开双眼她的脑袋就嗡嗡作响,天旋地转起来。
这种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往上涌,似乎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此刻,她急需一些食物来安抚一下自己那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肠胃,因为这种饥饿感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以前她每次喝多了第二天都如此,只要吃上一碗辣辣的米线,再来一瓶冰镇雪碧就哪都不疼了。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您可醒了新妇,急死婢子了!”原来是伺候她的福子匆匆赶来,满脸关切之色。
她想说“慌什么!”可实在是太难受,难受的连话都不想说。
“新妇您可闯了大祸了,昨日快宵禁时您和少主才回来,还是.....还是少主抱着您回来的,您在少主怀里人事不省,恰巧就被夫人瞧见了。
知道您是喝多了酒,和少主才回来的那么晚很生气,昨夜夫人罚少主在书房抄书,一夜都未睡。夫人还让您醒了就去她房里,这可如何是好新妇?”福子急得都快哭了。
她倒是觉得福子大惊小怪“君姑叫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会吃了我!”可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福子伺候她洗漱又给她端了一碗蜜水解酒,喝了蜜水胃还是空空的,此刻她是真的很想吃饭。
福子劝道“新妇还是快快去见夫人,等见过了夫人回来婢子就给您备餐食。”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福子去了赵彤华屋里,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赵彤华肃的脸,眸光沉沉的直直看着她。
心里咯噔一跳,赵彤华一直都是很淑女很温柔的女性,此刻脸色阴沉眼光冷冽,让她误以为眼前人并不是她所见过的那个曹夫人。
她后知后觉怕是昨天喝多了,赵彤华很生气,她规规矩矩跪下行了大礼,这还要感谢柳氏当初的悉心教导,不然她的礼节哪会用的这么好。
赵彤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新妇,眸光的寒凉连跪在地上的她都感受到了,赵彤华没有让她起来。
她低垂着头,室内寂静无声,时间一秒一秒的缓慢挪动,她脊背泛酸,强撑着保持仪态。
许久赵彤华的声音才不急不徐的响起“在家时,你阿母可有教导你何谓三从四德?”
她一愣倒是很实诚的摇头,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什么三从四德,具体可真不知道。
赵彤华冷冷的道“既如此,今日吾来教你何为三从四德!
身为女娘在家时需听从阿翁,尊敬阿翁,不忤逆阿翁,此为孝女,意为从父此其一。
身为新妇嫁与郎君,听从郎君,顺从郎君,跟从郎君,此为贤妻,意为从夫此其二。
身为阿母郎君若去,遵从子命,辅佐息子,为息子谋,此为慈母,意为从子此其三。”赵彤华浅喝一口蜜水缓了口气继续道: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身为女娘当清幽娴适,端庄安详,坚贞沉静,言行举止有规有矩,是谓妇德。
择词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身为女娘不必牙尖嘴利,滔滔不绝,忌粗言烂语,言语要少,不当说的不要说,是谓妇言。
盥(guan)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身为女娘不必颜色美丽,只要注重整洁干净,保持仪态优雅大方不被他人诟病,是谓妇容。
专心纺绩,不好戏笑,结齐酒食,以奉宾客,女娘者,不必工巧过人,只需遵守男耕女织,主持中馈,备好酒肉,孝敬舅姑,侍奉郎君,延绵子嗣,是谓妇功 。
芷兰你既已嫁入吾曹家为新妇,那就应当遵守三从四德,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态,昨日这般行为是否有违妇德?
吾为何昨夜罚知谦抄书?何为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钢,夫为妻纲。
陛下是臣子效仿的榜样,父亲是息子效仿的榜样,郎君是妻子效仿的榜样,若是郎君肆意妄为不顾廉耻,那他的新妇又如何恪守本分,行己有耻呢?”
她的老腰,膝盖,此刻都没有心疼的厉害,啥年代了?啊!三从四德教化她,三纲五常捆绑她?
简单说就是让她做个女版耶稣加上木头美人呗?事事为他人考虑忘记自己,丈夫说啥就是啥,放个屁都是香的!她不能有情绪,不能有委屈,不能饮酒,不能开怀,一句话就是机器,是电脑,是没有人类欲望的木头!
真特么是操蛋的人生啊,为啥来这里?为啥嫁人?谁特么给她解释一下,她怎么就缺心眼的以为结了婚就自由了呢?
这是逃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这辈子想要自由怕是不能了!
忽然想起那句经典永流传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曹家皆可抛!”
想是如此想,面上还要露出受教的谦卑模样。
赵彤华见她面露愧色,脸色也好看了些许“最近这些时日酒楼你就不必去了,在家好好主持中馈侍奉夫君。”
她内心一万只羊悠闲路过,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行礼“是君姑”。
在福子的搀扶下她回了屋子,此刻什么饥饿,难受,眩晕,统统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与恐惧。
她钦佩赵彤华作为女人,克己守礼,贤惠,温柔,不妒忌,以丈夫为天,以儿子为地。
可她不行,她在这个世界是陌生的,没有真正的亲人,也没有爱人,更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如果不以自己为天,不去追求一些忙碌的生活,享受一些释放压力的美食酒水,她很快会疯掉的。
她说过,那些心里空虚到抑郁的人,每天就是太闲,即使有很多钱也不会开心。
她不想没日没夜困在这宅院里,做饭,怀孕,生孩子,带孩子,没有朋友,没有事业,什么都没有。
她急切的想抓住属于她的东西,充实的生活才代表她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很自由。
按现代的星座来说,不好意思她是狗都不谈的“水瓶座”!
一个更喜欢追求自由的女人,谁都不能捆绑她,用爱情也不行!
曹知谦进屋一眼就看到陷入沉思的她,知晓她被君姑训诫,他背着手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都怪他,昨日若是喝米酒定不会如此,害她被阿母训诫,他难辞其咎。
感受有道人影站在门口,抬头望去见是他,还是那么俊俏,高高的个子,眼里的愧意她瞧的分明,只是她懒得说话。
一连几日她都异常的沉默,仿佛一时间又回到了在张家那段日子,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其他时候一切都与她无关。
恰到好处的浅笑,得体的仪容仪态,寡言少语是妇言的精髓吧。
这样的她赵彤华很满意,新妇就当如此,对她也是越发和颜悦色。
可这样的她曹知谦却觉得陌生,甚至隐隐有一股怒气在胸口聚集,他不明白,阿母只是教她为人新妇的规矩,她不必非要按着阿母的要求变成榆州城里那些女娘的模样。
这样起伏的情绪也让他暗暗吃惊,从小到大他谨言慎行,按着阿翁阿母的期待,他学文识字,待人谦和有礼,隐藏自己所有喜怒哀乐,十五那一年他就已经能做到宠辱不惊,半分情绪不显露于人前。
这一股怒气让他既惊且怕,他从未如此情绪外露,难道只因他的新妇这几日对他变得规矩守礼,恭敬有加,勤勉侍奉?
难道她在怨他?怪他?才会对他如此疏离淡漠?
一连十几日两人都只是浮于表面的礼节,如游船之前的相处早已不复存在。
他不明白她究竟在气什么?怨什么?只是一件平常小事,谁家新妇不被君姑训诫?立规矩?
阿母的性子他了解,为人心善只是太过重视女子的行为规范,但绝不会难为她,不会刁难于她。
为何她从那日后变化如此多?不是在生气,又怎么会如此冷淡?
他第一次因一个女娘心生烦乱,甚至无名火起,之后的几日他也干脆的不回曹家。
两人第一次陷入冷战,谁也不愿和谁先说一句,谁也不愿先去解释一句。
明明刚刚萌芽的暧昧情愫,就这样突然的无疾而终,前几日还有说有笑,如今倒像是陌生人一般。
一连几日不归家,她也不在意,没他在她活的更舒心,起码晚上她能毫无担忧的回空间放松自己。
不让她出门,不让她搞事业,让她憋在家里相夫教子……
行啊,老娘怕谁!老娘有空间,能下塘游泳抓鱼,能上山砍竹挖笋,还能下地刨土种菜。
日日都能做些美食犒劳自己有什么不好,不让她喝酒,切,她自己酿酒不行么?
酿酒,这是个技术活,在现代酿酒哪怕是米酒也需要酒曲。
她在现代就很喜欢饮酒,当然不是大喝而是小酌,她喜欢那种微醺的感觉。
所以家里会存一些啤酒、米酒、果酒、烧酒。
她尤其喜欢喝那种甜滋滋的果酒,喝上一小杯就迷糊的感觉真不错。
那日的菊花酒很好喝,很清香,只是没想到会那么有劲。
她在现代时也喜欢酿酒,可她酿的果酒或是米酒都有酒曲。
如今没有酒曲就想酿出酒,她自觉很难做到,毕竟她会的技能真不多,酿酒她就不太行。
空间里有粟米和大麦,依稀记得以前电视里说过这两种都可以酿酒,粟米酒度数比较高,大麦的也不低,麦芽还能做啤酒呢。
酿米酒的步骤她大概是记得,所以泡了一盆粟米和一盆大麦,泡了一天后上锅蒸熟。
蒸熟后的粟米和大麦,放进两个巨人竹的容器里,两个容器她都在下方,掏了一个孔插进一根细细的竹子。
放凉后添上井水,盖上用巨人竹做的盖子,其实这时候应该放酒曲了,可她实在不知道这个年代酒曲是什么样的,只能先这样发酵试试。
想起之前烤肉没有工具,她准备多弄一些竹签子。
除了空间的活,每天早上她起床洗漱完毕,就要去灶房忙着做饭。
对于做饭她是喜欢的,家里的面食平日里都是李庖厨做。
这几日她开始变着花样去研究新吃食,酸崧包子,韭菜蟹黄馅料的角子(饺子)还有馄饨。
李庖厨对她的手艺简直是赞不绝口,每日早上服侍曹远达两口子用餐,曹远达惊叹的连连拍手,每日出门心情颇好。
赵彤华也很是高兴,让初雨又送了一匣子首饰给她。
曹知谦好几日没有回来了,这几日忙碌的生活冲淡了前几日颓废的情绪。
如今想想也是自己太过矫情了,不就是拘在家里做吃食么,这事有什么可悲伤春秋的?
做饭是她喜欢的事忙忙碌碌,下午再看看仓颉作书认认字,一天的时间过得真挺快。
晚上她还要回空间忙碌一番,最后才泡个澡放松一下。
不去酒楼如今想想也没什么,这几天她也反思,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洋洋得意,不自觉地竟把现代自己的性格暴露出来,导致曾经注意的那些分寸通通忘脑后了。
她不是轻易暴露自己性格的人,这段日子如此随心所欲胆大妄为,说到底是曹知谦给了她底气。
她一直控制自己不能对他动心,是因为她了解自己,无论前世亦或是今生,年轻时的她对长得帅气个高的男生都没有免疫力。
曹知谦长得真的很帅很帅,这已经长在她的心坎上了,可她时刻谨记灵魂深处的她是个老阿姨,不敢越雷池一步。
曹知谦这段日子对她的纵容,体贴,宠溺,让她既骄傲又满足,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曹知谦是以一个男性的角度在追求她。
这就导致她放纵了自己,在他面前为所欲为,赵彤华训诫她并不冤枉。
真要是按着夏朝的三从四德,她在妇德与妇言之间的确没有做好。
她生曹知谦的气,是因为她觉得被三从四德捆绑住了,而这一切都是嫁给他造成的,如果不嫁给他,她现在还是自由自在的张芷兰。
他不回家她也不在意,只是通过这几日的忙碌,她的心沉淀了下来,毕竟她已经五十岁了,又怎么会是什么都不懂毛毛躁躁的小女生呢?
就算她不嫁给曹知谦,她也要嫁给别人,如果是别人那她宁可是曹知谦,毕竟他长得好看,大长腿,对她温柔关怀备至,这不就是好丈夫的典型么?再者曹家的条件比起张家好上太多,这样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啊就是太矫情,想通了这些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也就没了,日子正常过,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算了强求不得,他消气自然就回来了。
接下来她每日都观察酿的酒,面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她记得以前酿米酒时偶尔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特意上网查过,这种是发酵酒水时出的益生菌,是发酵酒水必须要有的东西。
如果只有白色绒毛酿好的酒可以喝没有安全问题,如果长了黑毛或是绿毛那就不能喝了,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泡完澡出了空间,今夜似乎格外黑,月亮也被乌云掩盖,屋里黑黢黢的,没有蜡烛没有光。
都说古代有蜡烛,可在夏朝蜡烛是王公贵族,和那些极其富裕的人家才会用。
听说长乐街每到夜晚就极尽奢华,蜡烛灯笼能照亮整条街道。
她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似乎习惯了曹知谦每日都在西屋睡觉,即使她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厅堂,也莫名的让她感到心安。
可一连好多日都不见他的踪影,晚上也不回来睡觉,她心里有些空。
第二日福子服侍她洗漱后,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去了灶房,昨夜没睡好脑子有点昏沉沉的。
今日早上做两份馄饨,中午还要和面做馅饼,榆州人很喜欢吃饼,汤饼,蒸饼,烤饼。
汤饼撕成一块块放进汤里吃,她也是按着这个演变做的馄饨,曹远达很喜欢吃,连一向吃东西很节制的赵彤华每次都能吃好几个,这馄饨的皮擀的再薄也比现代的小馄饨皮厚实,赵彤华能吃几个不容易。
中午用温水和面放在灶房旁边温暖的地方醒发,没有酵母你猜她是用什么发酵的?用米酒,米酒发酵不比酵母差,这也是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有一期节目叫酒酿馒头,讲的就是如何不用酵母发面。
今日做酸崧还有韭菜鸡蛋两种馅饼,曹远达喜欢吃肉,她想烤点羊肉给他做肉夹馍。
没有铁锅真的很不方便,她作为东北人最喜欢的就是铁锅炒一切,叫来六宝“你今个去铁匠铺打一个铁锅!”
“铁锅?”六宝挠挠头不明白这是个啥东西。
她耐心解释“圆心肚子浅,铁壁要薄,就是一个铁球在上面挖空就行,但是铁球的四周都要薄一些,两边要有耳。”
六宝似懂非懂“新妇咱用这东西做啥呢?”
她眨眨眼“炒菜!”
“炒菜?”六宝见新妇离开的背影再次陷入白雾里,啥是炒菜?虽不解但还是麻溜的去铁匠铺。
下午面发好了,她开始拌馅料,韭菜鸡蛋,这鸡蛋没有铁锅不行,只能换成韭菜肉的。
李庖厨给她打着下手,对这新妇做菜的手法很是惊叹,已经成了问题三百问的代表人。
“新妇,您为何要用这几样熬煮的水放进肉糜里呢……”
“新妇,这面为何要入酒呢……”
“新妇,这面为何与婢子做的不同呢?为何您的面这么软,婢子的面如何这般硬……”
“新妇,这叫什么?馄饨?为何婢子从未听过……”
李庖厨成日有一堆问题问她,她也都耐心解答,能教她的,她一点都不吝啬。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她会的吃食都是现代上网学的。
可古人的智慧她也不敢小觑,李庖厨能在曹家这么多年,定有她的技艺在手。
多教会她一些,自己以后也能轻省一些。
早上侍奉曹远达夫妇用了饭,她刚准备退下,赵彤华出声留住她“吾今日叫了衣工来给你量下尺寸做两身衣裳,到时你好好选选喜欢什么颜色。”
她行礼“是君姑”!
赵彤华点头“吾看你近日一改心浮气躁之态,进退很是有礼,说话也很有度,妇德妇言你都做的很好。吾想着你若是愿意去酒楼,近日可以去了,家里的餐食有李庖厨你就不必挂心了。”
她不想去所以轻轻摇头“息妇近日在家心绪平和很多,比起在酒楼的心浮气躁,息妇觉得在家侍奉舅姑也很好”。
赵彤华不悦“前些时日禁你足是因你言行欠缺,如今言行规范自当去酒楼照管生意,这是妇功的范畴。”
什么意思?一会让她当淑女木头人?一会又让她抛头露面出去挣钱?
赵彤华见她不说话忍着不悦道“你是在怨怼吾这个君姑对你严苛?所以才不愿去酒楼?”
她摇头“息妇不敢。”
赵彤华这才面色好看了些许“在酒楼照管生意,妇德妇言需时刻切记。”
“君姑,息妇想在家再待一段时日,最近这些时日侍奉舅姑左右,心绪的确很平和,想在您二老面前尽孝,过上一段时间息妇再去打理酒楼可好?”她不卑不亢的回答。
曹远达点头“既然不想去,那就在家待着又何妨,咱们曹家也不缺粮食银钱。”
赵彤华微微额首声音轻柔“是郎君”抬头看向她“既如此,你就在家待段时日,何时想去便直接去。”
她轻轻行礼“谢过舅姑。”
退出屋子,福子在旁边亦步亦趋的跟着“新妇,婢子这就去灶房给您备餐食。”
她摇头“不必了没胃口。”
福子担忧“您不吃早食可不行,这对您身体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说话只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屋躺会,你自去灶房用饭。”
福子还想说些什么,可见新妇蔫蔫的不想说话的样子,很有眼色的闭了嘴,扶着新妇回了房间她才退下。
她懒洋洋的躺回胡床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是想刚刚赵彤华对她的忽冷忽热?还是想前几日三从四德的训诫?亦或是消失不见好几日的曹知谦?
叹了口气,在张家吃不上饭快饿死的那段日子,好似如今日这般懒言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福子脚步放轻走了进来,见新妇未睡这才大着胆子禀告“新妇,六宝来传话,说是您阿翁来了”。
她豁的起身蹙着眉心道:他怎么来了?思索几息还是让福子陪她去了前厅。
张大顺近日特意穿的干净体面,但此刻坐在前厅也略显局促不安,见闺女过来紧张的站起身。
她行礼后见他还没坐下,自己也只能站着询问“阿翁怎地来了?是有何事?”
张大顺搓手神情局促“闺女你跟俺回家一趟,你大父让俺来寻你!”
寻她?“噢?大父寻我何事?”她看着张大顺局促的表情,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怕是没好事。
张大顺有点难为情,四下看了看,又瞧着她身后的福子,嘴张了合合了张,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福子极有颜色的与她对视一眼,她为不可察点了一下头,福子立即冲着张大顺行了礼退了出去。
张大顺这才呼出一口气,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紧张冒出的虚汗“是,是你小姑.....你小姑她们一家子偷了咱家钱,在葵儿巷租了间房舍,你大父被气得昏了过去!你赶紧跟俺回去嘞!”
她眉头蹙的更紧了“可有找医工?”
张大顺摇头“找啥医工嘞,你大父只要见到你指定就好嘞!”
她呼吸不畅,她难道比医工还厉害?这时候不找医工找她?她心里有气面上却不显“福子!”
在前厅外站着的福子很快进来行礼询问“新妇有何吩咐?”
“你去禀报君姑,我大父突然身子不适,我急着回去看一眼,回来再与君姑禀明。”她说完跟着焦急的张大顺往外走。
福子也赶忙去向夫人禀告,她和张大顺一路往外走,九月中旬的天凉了下来,晌午的日头还是很足。
张大顺走的急步子大,她就算不遵守女容,也赶不上张大顺这步伐。
她只能小跑才能跟上,等到张家时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心道:她这体力不太行,还是要想办法锻炼一下体能。
一路张大顺跟她都没说上一句话,这回到了家打开门,满院子都是人,连张大顺说那个偷钱的张小妹也在。
张小妹站在那里哭的眼睛都肿了,张大安神情怨愤的瞪着她,万叶子一向不吱声不吱语竟也一脸不忿的瞪着张小妹。
大门一开,众人自然都朝她看过来,她只能处变不惊淡定行礼后,跟着张大顺进了东屋。
李桂香站在炕边帮着照顾,王婆子坐在炕里边哭天抹泪,张老汉脸色煞白躺在炕沿边。
看样挺严重“阿翁,您去请个医工来,若是不晓得去哪里请,就问问左邻右舍。”
张大顺有点打怵和左邻右舍打交道,这时张大安正好进来“俺去吧。”说完就走了。
王婆子见她来了眼泪也收了,难得对她满眼慈爱的道“丫儿,你回来嘞,还是你对你大父有孝心呐!”
她心里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只是问“大父如何了?”
“一点都不好嘞!你大父都摔地上了,丫儿你可得救救你大父嘞!”王婆子哭的声情并茂,讲的那叫一个严重。
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脸色的确不好。李桂香往她旁边凑了凑,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她微微侧头看向李桂香。
李桂香冲她眨巴眨巴眼,生活几年的默契以及血缘关系的传承,她很快就从她眨眼的动作里,知晓了一件事,张老汉没啥大事。
她准备静观其变,王婆子见她不搭话,抿了抿干吧吧的嘴“丫儿,你小姑也是没办法嘞,她君舅身子腿脚都不利索嘞,你小姑也是孝顺呐,这才偷了你大父地钱呐。丫,你打小就孝顺董事嘞,你大父穷了一辈子嘞,这好不容易攒地钱就这么没了!你大父扛不住嘞!”
她被王婆子这声泪俱下的表演喊的头疼,胸口憋着气耐着性子“大母,有什么事也要等大父醒了再说,叔父已经去请医工了,还是让医工看看再说。”
王婆子一甩手一脸的气愤“请啥医工?你大父地病就是因为没钱嘞,有钱嘞就好嘞!”
她都要被气笑了“大母您的意思大父没事?”
王婆子一噎心虚撇开眼”谁说没事嘞?俺是说,那啥医工治不了你大父地病嘞!你给你大父三万钱,你大父不就好嘞!“
她想翻白眼好么!等医工来了还是先给她看看得了!三万钱你以为是三钱呢?这说话可真有底气,你姑娘偷钱,你让嫁出去的孙女补上?这可真是......特么非常好看的一出戏。
张大顺在边上不吱声,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闺女身上瞥。
李桂香眼里都要冒火了“君姑,您说这是啥话嘞?走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嫁出去的闺女带着郎君一起回娘家白吃白住,还偷钱嘞!偷地是啥钱?那是俺闺女地聘礼钱嘞!
俺闺女上头礼,连个千钱地簪子都不给买嘞,三万钱呐,连个簪子都不给买嘞!这下好嘞,三万钱,三万钱嘞!都被您那好闺女偷了,您还让俺闺女给您三万钱?俺闺女上哪给您整三万钱嘞?她现在可不是咱张家人嘞,人家嫁人嘞!”李桂香气得咬牙切齿,这女弟就不是个好东西嘞,偷阿翁钱给郎君家花嘞,一点都不会给家留嘞!”
“闭上你地破嘴,她嫁出去也是张家人,她大父有事她就得管,敢不管俺就去告她不孝顺,告曹家不尊老!”
这两顶大帽子下来,曹家在榆州城的名声就算没了,夏朝遵从对老人尊敬,对父母公婆孝顺,如果有人敢不孝顺父母,告上府衙是要挨板子的。
尊老也是同样的,走在路上你要敢对老人说些不尊敬的话,同样告到府衙要被治罪的。
李桂香气得嘴唇直抖,这是想逼死她家兰花嘞!她气得眼泪劈里啪啦往下掉。
她走过去握紧李桂香的手示意她别急,转头看着王婆子“大母,我不敢不孝顺,钱我没有,但非要我给,那我出去抢,去借也给大父。
但就像您说的,我自小听话懂事,我最孝顺的就是大父了,如今我大父被气成这样,就算侥幸活着也是损了寿数。
咱们大夏朝尊师重道,尊老敬父。如今我大父被气成这样,我当敲鼓鸣冤为我大父讨说法,谁给我大父气成这样?谁偷了我大父辛辛苦苦积攒的三万钱?按大夏朝律法,偷牛者判死,偷羊者判死,偷取桑叶价值到一钱,也要被砍去左脚脚趾,并且髡(kun)钳城旦(剃光头发,白天筑城夜里守城),未超过一钱也要赀(zi)徭三旬(三十天的劳作)。
她目光冷然对着早已吓得面色煞白的王婆子又道“就是不知道,这偷取三万钱会有什么样的刑法?怕是刮皮挖肉也不为过了吧。”
王婆子被吓傻了,嘴唇蠕动半晌“你,你,你个黑心肝地.....那可是你小姑,你亲小姑.....”王婆子哭了,这次哭的毫不作假。
哼!小姑,的确是亲小姑,可比起你们母女情份,她又算什么?
张大顺蹲下身子靠着墙边不说话,李桂香这回也不哭了,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还是她闺女厉害。
该!让你们算计俺闺女!
满屋只听王婆子抽泣的哭诉,躺在炕上一直未醒的张老汉此时咳嗽了几声,看着像是刚刚醒过来。
“当家地你可醒了....兰花这个杀千刀地要告官呐,要给小妹抓进大牢里千刀万剐嘞!俺咋命怎苦嘞?生个没用地儿,娶个不会生孙子的婆娘.....生了个闺女还是个黑心肝地.......”王婆子拍着张老汉的胸口,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张老汉被她拍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原本急火攻心身子就不爽利,这回被婆娘拍地差点见了阎王!
“再闹给俺滚出张家,别以为你给张家生了几个娃,又这把子年纪俺就不能休了你!再闹就给俺滚!”张老汉是真急了,不是急她逼着兰花拿钱,是气闷这婆娘往死里拍他。
王婆子“嗝....”吓得赶紧憋回去。
张老汉转头朝着她看去“兰花,别跟你大母计较,你大母说话不中听。”
她笑不达眼底“是大父”
张老汉“咳咳咳....”掩饰自己的心虚,其实他一直都醒着,钱没了,闺女把钱租赁了房舍,剩下的全给孟家赎身花了。
如今海边服徭役的都被卖给官府了,没日没夜的捞螃蟹,想要离开只能拿钱赎人。
黑心地官府一个人要三千钱,这孟家一大家子,又租房舍三万钱全没了,他想要也没地要了!
家里不能没余钱呐,今个就算厚着脸皮也得跟兰花要钱,一大家子张着嘴都等着吃饭呐。
“兰花,你大母不会说话,可她说地是实话嘞,家里没有余钱嘞,这租子,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嘞!”
她无声冷笑,家里卖咸鸡蛋鸭蛋,酸崧,平日里不少进账。
就算没有那三万钱,日日的进账除了吃喝交租子钱也富富有余。
这是想拿她当摇钱树,觉得她如今有钱,张家有什么事都想她来担着,完全没考虑她怎么拿出这三万钱?曹家如果知晓又会怎么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