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牧谦出了军营上了马车,赵破奴跪坐一旁眼里满是不解,明明比我出来的早,为何来的如此迟?虽不明其中原因,也并未多想。
天色渐亮马车缓缓驶出军营,一路朝着未央宫而去。
芷兰开始在伙房忙着将骨头,扔进烧了一夜已经沸腾的大铁锅里。刚扔进去骨头,赵家几个孩子就进来开始帮着她一起忙碌。
一只羊的骨头扔进这么个巨无霸的大铁锅里,瞬间渺小的跟一双筷子似的。这下好了,又超出她的预料,做这种大锅饭她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一大铁锅水只有这么几根羊骨头,汤熬出来不也跟白开水一样么。
没办法只能把猪骨头也都扔里,将将算是多了一点。
或许是早上喝了井水的关系,胳膊似乎也没那么酸疼了,可一想到要继续和面她就胆颤。
早上她只能用十几个翁熬粟米肉糜粥,里面再切上一些白菘细丝,加上一点点盐,与现在的青菜粥没什么区别。
训练场上此时喊声震天,不必出去看也知晓此刻军营的将士们都出来训练了。
粟米肉糜粥好了,她又马不停蹄和赵家几人和面,中午总是要有顶饱的饼子或是馒头的。
而另一边曹牧谦去了一趟未央后宫拜见李胤。
李胤赐曹牧谦一块墨玉牙牌,准其入宫觐见时,无需在宣听处等待,可径直通往后宫。
此等殊荣,即便是红极一时的卫延亦未曾有过,足见李胤对曹牧谦的信任与喜爱。
李胤此刻正在用膳,侍人来传冠军侯求见,李胤不苟言笑的面庞,难得流露出些许温和:“宣。”
曹牧谦进入紫宫后,倒是中规中矩地行了礼,李胤摆了摆手:“起来吧,朝食可用过?来,陪吾一同用些。”
曹牧谦起身,毫不做作地在下首落座,春陀那精明的眼眸,迅速瞥了一眼李胤,赶忙宣侍人上餐食。
李胤并未急着动筷,而是凝视着下首的曹牧谦,沉凝地问道:“你姨母近几日总是说,你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前去拜见她了,莫非军营事务如此繁忙?竟连抽空见见吾与你姨母的时间都没有了?”
侍人先是呈上茶水,曹牧谦轻捏杯沿,待温度适宜后,才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而后答道:“倒也不算繁忙,只是这几日有些琐事缠身。榆州外弟如今来到盛京,臣这几日忙着安顿他。”
侍人迅速将餐食逐一放置于案桌之上,李胤素爱食肉,每餐必食肉,晨间朝食亦有肉有鱼。
曹牧谦见满桌荤腥,油腻不堪,仅夹了几筷鱼肉下腹。李胤见他如此偏食,不禁皱眉道:“此肉炖煮软烂,味道甚佳,吾宫内庖人皆遭你嫌弃,现今这庖厨可是吾新觅得,庖厨技艺颇为精湛。”
曹牧谦挑眉,以筷夹起一小片放入口中,咀嚼须臾,仍微微皱眉,转而夹取鱼肉。
李胤摇头:“你自幼偏食,何时能改。”
曹牧谦不为所动:“这庖厨技艺平庸,仅余咸味,别无他味。”
李胤不悦:“吾宫内庖厨百人,人人庖厨技艺高超,独你处处挑剔。吾观你之口,愈发刁钻。”
曹牧谦搁下筷子,不疾不徐地擦了擦嘴:“陛下,不好吃便是不好吃。”
李胤见他这副满不在乎之态,不仅不怒,反而哈哈大笑:“好小子!”继而对春陀道:“此庖厨他不喜,那就再寻,吾不信这广袤之大夏朝,寻不得他称心的庖厨。”
春陀赶忙躬身应道:“诺。”
让他这般嫌弃过的食物,李胤此刻也顿觉索然无味,摆摆手示意撤下。
“外弟?榆州?莫非是你那远在榆州阿翁之子?”
曹牧谦面色沉静,缓声道:“正是,漠南之战后,臣曾去过一趟,故而将其带回。”
李胤轻抿杯中之茶,凝视曹牧谦片刻,问道:“你与他素未谋面,为何带回盛京?此子如今年岁几何?”
曹牧谦略作思索,答道:“似是十七。”言语间不禁流露出些许嘲讽之意,“见他聪颖过人,便带了回来。”
李胤敏锐地察觉到曹牧谦语气中对这外弟的冷淡之意,沉声道:“既是如此,那就带进宫来,让吾看看,究竟是何等聪慧的郎君。”
曹牧谦拱手应道:“遵命。”办罢正事,曹牧谦似是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起身躬身施礼,“臣去探望姨母。”
李胤对曹牧谦这变幻无常的情绪早已习以为常,此子自幼便与众不同,不喜结交朋友,亦不喜喧闹之所。即便与他和皇后相处,也是颇为敷衍,恨不得终日拘于军营之中。“去吧。若有何所需,只管向你姨母开口,她可比吾富足得多。”
曹牧谦嘴角微扬,谢道:“多谢姨父!”
李胤眼底浮现笑意,轻斥道:“去罢,莫要在吾面前聒噪。”
曹牧谦躬身施礼,转身洒脱离去。
春陀见曹牧谦行远,微微躬身,沉声道:“奴婢观冠军侯这脾性,自幼至今,未曾有变。”
李胤眼中宠溺之色不减,语气却不自觉地沉稳下来:“此子性倔,幼时常与人斗殴,有一回遭十余孩童围攻,然其宁死不屈,拼死拽住为首的孩童猛击。”李胤不禁轻笑出声:“此子性烈,不似卫延那般温和,倒与吾年轻时一般倔强,一身傲骨。”
春陀赶忙附和:“长平侯虽为冠军侯之舅父,然自幼多在陛下身侧,其性子自然与陛下相似。”
李胤叹息:“吾诸多儿子,无一人似吾,即便是太子,其性子亦如他母后,唯有牧谦与吾年轻时的脾性如出一辙。”
春陀不敢接话,只得装傻充愣,呵呵笑道:“陛下乃天子,自然英武不凡,世间能有几人似陛下?能有几分像陛下,已是莫大的福气了。”
虽是阿谀奉承,然春陀深知李胤爱听何言,果然李胤笑骂道:“休要在吾面前谄媚。”
春陀笑得满脸褶皱:“哎呦,奴婢岂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而曹牧谦这边向皇后卫莺行过礼后,卫莺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责备:“整日里不知你忙碌何事,我看你简直是舍本逐末,都到了这般年纪,却还迟迟不肯成家。你要如此肆意妄为到何时?”
曹牧谦神色未变,从容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案桌上的枣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对卫莺的喋喋不休置若罔闻。
卫莺见他这般顽固不化,心中无奈:“谦儿,你如今这般年岁却拖延着不肯成家,究竟是何意图?你阿母前几日入宫,与吾提及你许久未曾回去探望她。吾知你一心扑在军营,但若你肯成婚,自会有贤良之人替你尽孝,照顾你的阿母。”
曹牧谦神情冷峻,轻抚着手指上的玉韘,缓缓说道:“舅父尚未成婚,我又何须着急。”
卫莺叹息着摇头:“你舅父……罢了,你们二人皆是如此,我已无法管束你们了。你待会出宫后,务必前去探望你的阿母,以免她为你忧心。”
曹牧谦挑了挑眉,并未答话,只是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待王春外甥再进宫拜见姨母。”
卫莺嗔怪道:“还有十余日才是王春,陛下挂念你,你理应时常进宫拜见。”
曹牧谦沉默不语,再次微微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卫莺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性格执拗得很。
中午羊骨猪骨汤终于熬好了,羊下货都切好了,就这点远远不够。
面饼倒是做好了,只能简单配点汤喝。
她看着忙着烙饼的赵家“这整头猪和羊是一日的量么?”
赵家颔首“咱们是一日一头猪,两日一只羊。”
芷兰懵了,她昨个好像没做多少肉……
赵家与荣有焉的又道“咱们在盛京做士兵还算好的,好多诸侯国当兵还吃不饱呐。”
芷兰鼓着腮忍不住沉思,这在盛京做士兵还算好的,能吃饱饭穿的也算暖和,比起大多地方真的不要好太多。
还没等饼子烙好,几个士兵用独轮车运来不少白菘,说是赵司马吩咐的。
幸好有士兵帮着忙活,很快所有的白菘堆放在墙角。
中午的饭食各校都来领了,她擦着额头的汗,再一次觉得这伙房的活真特么不是人干的。
赵家几人吃饭,她累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只想躺着啥都不想干。
正当她倚靠在墙边坐着休息时,赵破奴进来了,尴尬的搓了搓手冲着她道“新妇,冠军侯的餐食还没送呐。”
芷兰懵了忍不住出声“我都累的精疲力尽了,还让我去送餐食?”有没有人性呀!大变态!
赵破奴歉意的道“新妇见谅,您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芷兰呼出一口浊气,起身掸掸身上的士兵装,盛出汤放上饼子,和着赵破奴一起出了伙房。
所有的帐篷房子长的都一样,赵破奴带她七转八转的终于来到一处帐篷房子前。
赵破奴冲她努嘴,示意她自己进去,他转身快步流星的……跑了!
她再次呼出一口浊气,清了清嗓子“冠军侯可在?我来送餐食。”说完她推开门进了屋内。
一踏进屋子,就瞅见两边墙边立着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地上光溜溜的,连个席子都没有,就只摆了个火盆。
再看对面,还有一扇门呢,她走过去一推,嚯,一间干净整洁又暖洋洋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曹牧谦端坐于地席之上,手持竹简,眼神沉稳而深邃地凝视着她。
她赶忙将餐食放到案桌上“冠军侯请用。”
曹牧谦面色冷淡,将竹简随意撇在身侧的席子上,沉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吾得时间,贵如黄金,岂有闲暇在此等你。”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忍了又忍牵强的笑笑“是,冠军侯的时间金贵,我是不该耽误的。可您说怎么办?我这人粗手笨脚的,唯独做些吃食还成,不如明日我让赵家来给您送吃食可好?或是请赵司马前去也成!”
曹牧谦凝视着案桌上的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满:“既知自身愚笨,尚有可救之机。吾的决定岂容你随意更改?令你行事,照做便是,喋喋不休,莫非不惧你那良人厌弃你妇德有亏。”
去你奶奶的!她熊熊烈火想燃烧,这臭不要脸的男人,夹枪带棒说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这样的人是咋长这么大的?难道就没人管管???
得!不是说她妇言不谨么,成!她此刻开始做个哑巴不就得了!
曹牧谦面沉似水,冷眼看着她,缓声道:“聘你来做庖厨,你却只做了这么一碗清汤寡水的汤上来。难道你对长平侯聘你来军营做吃食心存不满?”
她忍不住鼓着腮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汤怎么了?我用心做的,那大铁锅那么大,伙房就我们五个人,如何做的了那么多精细的吃食?”
得!退一步没退好,崩了!伙房里要做几千人的吃食,就五个人,是那么好做的么?她能将巴做熟就不错了!
曹牧谦冷哼道:“莫非是觉得辛苦,是以对长平侯聘你做吃食之事心存不满?””
芷兰真是忍无可忍了,这男人说话话从头到尾就是不奔着好好聊天去的,这是存心想跟她干架是吧!真有意思!她可是东北银!论干架还能怕了不成!
她双手叉腰,摆好了吵架的架势,眼睛瞪得浑圆,“我哪里惹到冠军侯了!为何每次跟我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我何时说过长平侯半句不是?您能有啥话直说么?到底对我有何不满意的!我改还不行嘛!”
曹牧谦看着她这气急败坏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沉声道“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如此与吾说话?”
她忍不住翻白眼心道“那不然呢?”当她是耶稣还是佛祖?真当她没脾气呢?平时不发作,那是她觉得事情还没到她的底线,一旦触碰她的底线,那就不好使了!当然天子除外!敢和那老登干架,一个搞不好她可能就被分尸了!
曹牧谦再次瞥了一眼清汤寡水的骨头汤,嫌弃的道“明日你只需做吾的吃食,伙房自有人做将士的吃食。”
她不敢置信“真的?我可以不用做大锅饭了?”
曹牧谦睨了她一眼“你若是喜欢做大锅饭也可继续!”
“不,不,不!”她连忙摆手笑得谦卑“我还是给冠军侯做吃食吧,我真做不来大锅饭……”主要不是做不来,是太累了!
曹牧谦摩挲着玉韘忍不住揶揄“你不如去唱戏如何?吾瞧你上一刻还掐腰叫嚣,下一刻就笑得如此谄媚。”
芷兰……你奶奶的,就在前一秒还觉得他有一点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