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盏青铜灯悬停在云霭之间,彭羽耳后金莲纹灼得发烫。
天枢阁掌令使的道袍拂过玉阶时,整座灵物森林的灵气都在震颤。
他抬脚踏入玄色旋涡的刹那,瞥见顾瑶正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凤凰纹玉符上,银链坠子折射出的星芒刺得人眼眶生疼。
青冥山七十二峰倒悬在云海之上,蟠龙柱撑起的白玉台泛着千年寒髓特有的冷光。
彭羽站在离尘镜前整理衣襟时,琉璃瓦上流淌的晨曦正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分明是散修粗麻布衣,偏生被那道鎏金纹衬出三分仙家气度。
\"这就是天枢阁豢养的星宿大阵?\"他屈指轻叩腰间葫芦,听着里面秘宝发出的嗡鸣声越来越急。
十丈开外,赵宗主玄色鹤氅上绣着的四爪金龙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彭羽袖中金针凝成的北斗剑阵。
\"彭小友。\"赵宗主笑出满脸褶子,掌心托着的九转还魂丹氤氲起紫气,\"听闻你在北邙山得了上古医仙传承,何不入我凌霄宗药王殿?每月供奉可比你在黑市...\"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彭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半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痕间渗出的血珠凝成凤凰尾羽的形状:\"赵宗主说笑了,贵宗三年前剿灭南宫世家时,不正是看中了他们的《青囊渡厄经》?\"
围观人群中响起倒吸气声。
钱长老趁机跨前一步,腰间拘魂铃撞出摄心魔音:\"竖子狂妄!区区筑基期也敢染指仙门秘宝?\"他袖中窜出七条噬灵蜈蚣,却在触及彭羽衣角的瞬间化作齑粉。
\"钱长老说的是这个?\"彭羽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九窍玲珑玉绽放青光。
玉髓深处浮动的《太素针诀》虚影让整个白玉台都开始震颤,\"三清观灭门那夜,您老人家在藏经阁...\"
\"够了!\"钱长老暴喝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掐诀召来的百鬼幡刚卷起阴风,就见彭羽弹指射出一缕金芒——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凌霄宗弟子突然鲤鱼打挺跳起来,胸口被妖兽撕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云台上死寂片刻,骤然炸开鼎沸人声。
那痊愈的弟子不可置信地摸着新生肌肤,突然朝着彭羽行三跪九叩大礼:\"再生之恩,沈长青愿为...\"话说到一半就被赵宗主拂袖掀飞三丈远。
\"好个悬壶济世。\"顾瑶的轻笑声混在风铃声中飘来。
她倚着朱漆廊柱擦拭银链坠子,脚踝处朱砂咒印随着星图转动泛起妖异红光,\"只是彭大哥可曾想过,医者能活死人肉白骨,可能医得了人心?\"
彭羽瞳孔骤缩。
葫芦里的秘宝突然发出尖锐嗡鸣,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两下——三年前顾家灭门夜,顾瑶蜷缩在血泊里时,脚踝上也有这般殷红如血的咒印。
\"顾小姐这话有趣。\"他忽然并指如剑点向虚空,金针组成的北斗剑阵裹挟着淬毒银链冲天而起。
在众人惊呼声中,天枢阁玉牌上的星图与银链坠子严丝合缝地嵌在一处,爆开的青光里赫然浮现出半部《天医宝典》残卷。
赵宗主手中茶盏咔嚓碎裂,钱长老踉跄着倒退三步。
彭羽却像没看见漫天星斗都在为他流转,径自走向脸色惨白的顾瑶。
他指尖沾着她袖口渗出的血迹在虚空画符,二十八宿星图与金莲纹交缠的刹那,整个青冥山七十二峰同时响起晨钟暮鼓。
\"人心难医,所以...\"他将染血的符咒拍进顾瑶掌心,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改命。\"
葫芦中的悲鸣在此刻达到顶峰,彭羽却望着天枢阁方向眯起眼睛。
那里正有七道星芒破空而来,隐约夹杂着与母亲咳血声相似的龙吟。
他抚过心口九窍玲珑玉,突然很想知道当二十八宿星图全部亮起时,那些藏在仙门锦绣下的腌臜事,还能不能兜住这泼天的因果。
晨光在彭羽眉骨处投下细碎阴影,他垂眸凝视着指尖尚未干涸的血迹。
七十二峰晨钟余韵震得九窍玲珑玉微微发烫,葫芦里秘宝的悲鸣化作细针在经脉中游走。
远处观礼台上飘来的窃窃私语像是浸了毒的蛛丝,正将他缠向更深的旋涡。
\"太素针诀现世的消息,今夜就会传遍三山五岳。\"他摩挲着青铜钥匙的凤凰尾羽纹,齿痕间渗出的血珠竟在玉台上开出朵朵墨莲。
方才治愈凌霄宗弟子时故意留了三分暗伤,此刻正随着那些赞叹声在对方气海生根发芽。
顾瑶的银链坠子突然撞出清越声响。
她倚着雕花阑干将朱砂咒印藏进裙裾褶皱,染着丹蔻的指甲却将帕子绞出裂帛声。
三年前彭羽替她封印咒印时,也曾用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在她心脉埋下九根金针。
此刻那些针正在血脉里游走,如同当年他踏着顾家祠堂的残火走来时,靴底碾碎她兄长喉骨的脆响。
\"小心!\"
观礼席爆发的惊呼撕开凝滞的空气。
彭羽后颈金莲纹骤然发亮,七十二道淬毒银针裹着噬魂黑雾已袭至面门。
他维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腰间葫芦却自动喷出青绿色药雾——袭来的暗器在半空凝成冰晶,叮叮当当碎落在蟠龙柱下的阴影里。
\"噬心蛊的味道。\"彭羽轻嗅空气,靴尖碾碎一粒冰晶。
黑色蛊虫在药雾中现形,扭曲着化作钱长老亲传弟子腰间的玉佩纹样。
他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钱长老,袖中金针凝成的北斗剑阵突然调转方向:\"前辈的百鬼幡,不介意借晚辈试针吧?\"
剑阵破空之声犹如凤唳。
钱长老暴退时撞翻了星宿仪,百鬼幡召出的怨灵撞上金针瞬间灰飞烟灭。
彭羽踏着破碎的幡布残片欺身而上,九窍玲珑玉映得他瞳孔泛起妖异青光。
当第七根金针穿透钱长老护体罡气时,整个白玉台突然被天枢阁的星芒笼罩。
\"够了!\"赵宗主的声音裹挟着化神威压降临。
他玄色鹤氅上的四爪金龙游出衣料,却在触及彭羽心口青光时发出痛苦嘶鸣。
七十二峰云海突然翻涌如沸,无数道神识扫过彭羽周身,又在触及葫芦里逸散的药香时仓皇退去。
彭羽收势时衣袂翻卷如鹤,粗麻布衣被星芒镀上流银滚边。
他望着钱长老踉跄的背影轻笑:\"晚辈这手太素还魂针,可还入得前辈法眼?\" 藏在袖中的指尖却微微发抖,方才强行催动金针已让旧伤裂开,血腥气混着药香在舌根蔓延。
观礼席的私语声浪突然高涨,那些曾对他横眉冷对的面孔此刻都堆满谄笑。
彭羽望着玉台上疯长的墨莲,忽然想起三年前跪在南宫世家废墟里刨药典残页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也是这般浓黑如墨。
\"彭道友!\"
天枢阁的传讯星符破开云层时,七十二峰同时亮起二十八宿星图。
玉牌上浮现的文字让赵宗主手中茶盏再次炸裂——七日后宗门大比竟将医术列为主考,而作为太素针诀传人的彭羽,名字赫然出现在天枢阁推举名单首位。
彭羽抚过葫芦表面浮现的裂纹,余光瞥见顾瑶正将银链坠子按在心口。
她脚踝处的朱砂咒印透过轻纱闪烁,与星图共鸣发出的红光,恰似那夜顾家血池里翻涌的业火。
当晨风卷着残存的蛊毒掠过鼻尖时,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葫芦里的悲鸣不知何时变成了清月凤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