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华,简直不像人间该有的,如同神明降下的惩罚,深深地,烙在了陈修的灵魂深处。
那画面,估计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除了敬畏,就是纯粹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抬头看着天都要塌下来,终于真切体会到,什么叫仙人和凡人的差距。
那鸿沟,深不见底,压根没法跨越。
陈修慢慢缓过神来,扭头对身边的影子说:“得赶紧找到大刑司,看看他下一步怎么说,现在这局势,真是火烧眉毛了。”
黑影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身形一晃,就像一阵风似的,瞬间就消失在了这片残破的建筑之中。
陈修紧随其后,两人一路疾驰,循着空气中残留的战斗痕迹,以及那紊乱的灵力波动。
终于,在一处勉强还算完整的建筑废墟内,找到了皇甫烈、战九霄和张万钧。
他们三人,此刻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威风凛凛?
脸色,惨白得跟刚从坟堆里爬出来似的,一点儿人色儿都没有,嘴角还挂着血丝,看着就瘆人。
气息更是乱七八糟,呼哧带喘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儿,像是肺叶子都破了个大洞。
看来,方才那剑意的冲击,以及那邪异的血祭邪力,让他们都遭受重创。
尤其是皇甫烈,这位往日里铁骨铮铮的大刑司,此刻身躯依旧笔挺,但那股虚弱之态,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察觉。
他眼睛紧闭着,手指头微微发抖,手背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好像在死命抵抗着什么玩意儿。
那股子邪门的力量,黏糊糊的,像蛆虫一样缠着他,拼命往他身体里钻,逼得他不得不拼老命,才能勉强稳住体内的灵力,稍不留神,估计就得彻底崩盘。
影子来到皇甫烈面前,抱拳道:“请大刑司指示下一步动向?”
皇甫烈眼皮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他微微点了下头,动作很小,估计是扯到伤口了,眉头抽了一下。
战九霄和张万钧,更惨。
两个人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朝陈修那边瞥了一眼,就又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喘气儿,运转灵力,恢复伤势。
皇甫烈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挣扎,努力压下翻涌的气血。
他费劲地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
兵符。
古朴,厚重。
他把兵符递给影子,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影子……帮陈修……拿着这个……持此兵符……可统领邺城全部兵马……邺城里头……有啥需要的,都……便宜行事……”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要了他老命。
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瞬间湿透了鬓角的头发。
血煞门宗主那诡异的血祭,比想象中还要歹毒几分。
发动的时候,那邪魔更是阴险,血祭之力,重点“照顾”了皇甫烈、战九霄、张万钧他们三个。
此刻,皇甫烈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他必须死死咬着牙关,用尽全力稳住伤势。
稍一分神?
怕是立刻就得万劫不复!
哪里还有力气再管其他,更别提统筹什么大局了。
把兵符交给陈修,对这年轻人的期许,或者说,是最后的希望吧。
影子接过兵符,起身,动作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转过身,将那枚沉甸甸的兵符,郑重地递到了陈修的手中。
兵符入手,冰凉刺骨。
“属下,定不会让总兵大人失望!”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收拢,死死地握紧了那块令牌。
没有时间再多想,他迈开步子,朝着邺城北门的方向,快速赶去。
......
北门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虽然远离了祭祀塔那边的血腥中心,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像无形的雾霾,依旧笼罩着这二十万大军。
不少士兵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眼神空洞,仿佛魂魄还没完全归位。
石飞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禀报道:“大人,情况不太妙。邺城遭此大难,人心惶惶,有不少逃兵!”
陈修眉心拧成了疙瘩。
军心涣散,这可是要命的事儿。
他沉着脸,跟着石飞在北城外巡视了一圈。
士兵们的目光,带着怀疑,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敌意,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周衍那狗贼的叛乱,还有血煞门这档子破事儿,真是把人心给搅烂了。
“周衍那厮,为了他一己之私,简直是丧心病狂!居然想把咱们邺城,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修的声音,带着怒火,更带着一丝痛心。
“可邺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咱们的家啊!”
“是我们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城池被人毁掉?看着咱们的亲人,朋友,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吗?!”
他的语气,陡然拔高,像是滚滚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不——!”
士兵们像是被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胸腔里的怒火。
压抑了许久的士气,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抬头的迹象。
一声声怒吼,汇聚成一股声浪,带着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重新唤醒的血性!
“现在的邺城,是个什么样子?大家伙儿都看到了!”
“我陈修!”
陈修猛地提高了音量,声如洪钟,震耳发聩。
“受大刑司重托,执掌兵符,暂代邺城军务!”
“我今天就在这里,向大家伙儿保证!”
“只要有我陈修在一天,就绝不会让邺城,继续这么烂下去!”
“我定会竭尽所能,拨乱反正,重振邺城!”
“我会带领大家,重建家园,让邺城,重新焕发生机!”
“我陈修,绝不辜负大刑司的信任!”
“绝不辜负邺城百姓的期望!”
“更绝不辜负,各位将士的信任!”
话音未落,陈修猛然拔出了燎原枪!
枪身如龙,带着一股子冲天的气势,直指苍穹!
枪身之上,隐隐有雷光闪烁,更添了几分威严,几分神圣。
士兵们的眼神,都变了。
敬畏之色,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人群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刺耳的声音。
带着酸溜溜的怪调,还有那么点欠揍的挑衅。
“哟,说得真漂亮!谁知道是不是在唱高调?”
“搞不好,你也想趁乱上位,当邺城的新主子呢?”
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千户,站在人堆边上,吊着眼梢,嘴角撇着,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儿。
陈修的眼神,瞬间就冷了。
嗖嗖的,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一下就钉在那千户身上。
人影一闪。
冰凉的枪尖,抵在那千户的脖子上。
枪刃锋利得吓人,直接划破了皮肉,渗出了血珠子。
“再说一遍试试?” 陈修的声音,冷得掉渣,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像是从阎王殿里飘出来的索命梵音。
那千户,登时就吓尿了。
脸刷一下白了,比纸还难看,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瞬间就泄了个精光,嘴唇哆嗦得筛糠似的,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陈修嗤笑一声,眼神里,杀意凛冽,还带着几分失望。
枪尖微微一送。
噗嗤一声,鲜血登时染红了枪身,也浸透了千户的衣领。
那千户眼珠子瞪得老大,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嗬嗬声,身子一软,像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周围,鸦雀无声。
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儿。
“还有哪个不服的?”
陈修的嗓音,冷的能把空气都冻住,扫过所有人。
“站出来!”
校场死一样寂静。
静的,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一声比一声响,像是压抑着什么。
“很好。”
陈修点了下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不算笑,有点冷,“我不希望你们其中还有这种蠢货。”
他收了枪。
燎原枪尖,一滴血珠慢悠悠滴落,砸在地上,晕开,像一朵妖艳的小红花。
扎眼。
“我陈修,说话算话,保证每一句,都拿实际行动来兑现!”
“从现在起,” 陈修声音陡然拔高,又变得冷冽,“所有人,听我号令!进城。”
“谁敢阳奉阴违,下场就跟这货一样!”
他用枪尖点了点地上那具尸体,语气森寒,不带一丝温度。
“诺!”
士兵们齐声嘶吼,声浪震天。
陈修心里明白,这一手杀鸡儆猴,立竿见影,场面是镇住了。
但人心这东西,贼复杂。
比韭菜还难割。
想彻底收服,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石飞。” 他眼神微眯,看向邺城方向,夜色深沉,“你去统计邺城死亡人数 ,顺便找我们火铳兵,让他们来找我!”
“遵命!”
石飞抱拳领命,急切切离去。
陈修不再说话,转过头,目光投向邺城深处。
眼神,幽深,像夜幕一样,看不见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