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第一军团的营帐染上一层暗红。
主帅营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厚重的牛皮帘子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把营帐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几盏油灯苟延残喘,昏黄光芒映照着三人惨白的脸,死寂蔓延。
楚辰,夜枭鬼骑统领,往日刚毅的脸庞此刻布满颓色,铜铃大眼也黯淡无光,只余无奈与疲惫。
楚辰扫视林清羽和秦浩,喉结滚动,艰难开口:“咱们……投降吧。”
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喘不过气。
林清羽,凤翼神骑的统领,人瘦的厉害,脸色白的吓人。
听到楚辰这话,他点了下头,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
但眼睫毛,微微地颤了颤,还是泄露了他心里的挣扎。
林清羽这人,骨子里就信奉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
“军主都死了,邺城这局棋,咱们输的底裤都没了。”
林清羽声音很轻,平静的像死水,听不出半点儿波澜。
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不是怕死,是觉得,不能死的没价值,犯不上给这场子破事儿陪葬。
“兄弟们… …都尽力了,问心无愧。”
他补充了句,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还有点儿解脱的味道。
秦浩,雷霆战骑的头儿,那可是个壮汉,往那一杵,跟铁塔似的。
压迫感?杠杠的。
他那脾气,火爆的一塌糊涂,一点就炸,军营里出了名的“愣头青”。
可同时,他也是最讲义气,最重感情的。
秦浩糙老爷们儿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儿。
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兵,要不是周衍,也许这辈子都只能在泥地里打滚。
这份恩情,重如山岳。
他想不明白,这邺城,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转眼就变成了要你死我活的仇人?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周衍,那个他们一直效忠的军主,怎么就突然叛变了?
还干出那些丧尽天良的狗事!
“投降?……”
秦浩喃喃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一听见“投降”两个字就跳起来,暴跳如雷。
他沉默着。
那两条浓黑的眉毛,像是被人狠狠拧在了一起,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眼神也黯淡下来,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迷茫,还有深深的痛苦。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迷失在黑夜里,找不到方向,只能绝望地挣扎。
突然,秦浩咧开嘴,笑了。
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苦涩,无奈,绝望,各种滋味儿,都揉杂在里面,让人看着心酸。
“降了吧。”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叹息,更像是认命。
这三个字,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垮了下来。
楚辰和林清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
他们俩,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秦浩那犟脾气,那是出了名的。
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说通了?
秦浩从怀里,缓缓摸出雷霆战骑的虎符。
那是一块黑色的令牌,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
这虎符,不仅仅是一块令牌。
它象征着雷霆战骑至高无上的指挥权,更承载着秦浩的责任,以及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荣耀。
他将虎符往前一推。
动作很慢,轻的仿佛在托付一件稀世珍宝。
又像,是在跟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做最后的告别。
“我意已决,降了吧。”
秦浩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不起波澜,像一潭死水。
又像,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把这个…交给皇甫烈。”
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丝,解脱。
“老秦,你——”
楚辰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
他脑袋嗡嗡的,完全想不通,一向对军主忠心耿耿的秦浩,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下一秒。
营帐内,寒光骤然乍现,快到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一抹刺眼的血光,瞬间迸发!
秦浩的身躯,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一截被拦腰斩断的木头,轰然倒地。
沉闷的声响,震得人心头一颤。
鲜血,从他脖颈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
像一朵妖艳到了极致的红莲,在地上缓缓绽放,触目惊心!
楚辰和林清羽,彻底石化了。
他们甚至没看清,秦浩是怎么拔剑的,剑光快的,就好像只是眼前一花。
快到,他们的大脑完全宕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老秦……”
楚辰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秦浩冰冷的尸体,满脸悲伤,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无法相信,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林清羽也傻眼了。
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营帐外,脚步声纷乱,有人正朝这边赶来。
陈修一个人走进营帐,身后空无一人。
他原本是劝降的,哪成想,一进门就撞见了秦浩抹脖子这惊悚的一幕。
饶是陈修见惯了生死,此刻也愣住了,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看着地上秦浩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痛哭流涕的楚辰,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林清羽,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料瓶。
他敬佩秦浩的忠义,却也为他的选择感到惋惜。
在这乱世之中,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这是……”陈修明知故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辰喉结滚动,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炭,声音沙哑得厉害:“回大人,这是夜枭鬼骑统领,秦浩。他自刎了。”
陈修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秦浩这一死,第一军团的军心,算是彻底散了。
他从怀里摸出皇甫烈交给他的令牌。
“奉皇甫大人命,接管第一军团。”陈修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千斤巨锤,狠狠敲在两人心上,“你们……可有异议?”
楚辰和林清羽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苦涩,一个无奈。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异议?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低头,别无选择。
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各自的虎符。
“我等……愿降。”
陈修只是接过秦昊的虎符,并没有拿其他两人接过兵符。
“你们继续拿着虎符,统领各自铁骑,秦统领这份忠义,着实可敬,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
“把他…厚葬了吧。”
陈修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走到营帐门口时,陈修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楚辰,林清羽,眼下将士们都受到了血祭的影响,身子虚得很,你二人即刻整顿军务,安抚好军心,再准备些上好的补品,让他们尽快恢复战力。”
“我要看到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可别让我失望。”
“是,大人!”
看到陈修并没有处置他们,楚辰和林清羽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