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叶炎悄悄起身去巡逻,完全没有唤醒灵月。回来时又去厨房给灵月打一份早饭,有同志开玩笑:
“团长自从媳妇来探亲,就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喽!还真是如胶似漆啊!”
“你不是废话吗?你要娶个那么漂亮的媳妇,保管比团长还黏乎。对了团长,嫂子是菁华的学生,能不能问问她高考的事啊!我妹妹明年高考。”
“听说嫂子文章写的好,经常上报纸,能不能让她写两篇咱们海岛的事,也让我们上上报。”
“嫂子唱歌也好听,咱们要不要办个晚会,请嫂子喝首歌?”
……
自从灵月来到海岛,这种情况叶炎经常碰到,大家对灵月很是好奇。在大乔山发生的事,也在私底下传开了。
在学校时只有几个领导知道灵月曾经杀小日子的事,但在军区是传遍了的。加上灵月在五一庆典中,那张经典传世的照片。
大家对她都无比好奇,只要她和叶炎出来散个步啥的,总能遇到来打招呼的同志。
叶炎打好早饭,转身离开时,看到顾司白坐在餐桌前吃,他头也没抬,好像没听到同志们的询问。
只是他咀嚼的很机械,眼神飘忽着,让叶炎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海时受了什么刺激?得提醒军医给他检查一下。
转念叶炎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担心顾司白的身体情况!
想想两人在大乔山初见时,要不是谢舅舅拦着,能当场打起来。
没想到一起来驻守海岛,面临海上危险的情况,和驻地的荒凉,两人虽然没有到朋友关系,但也是共同抵御外敌的战友。
只要顾司白不再觊觎灵月,叶炎觉得能跟他和平相处。
回到宿舍,灵月还没起来。
昨夜到底累着她了。
叶炎怜爱地看她一眼,拿自己的枕头挡着玻璃窗,窗帘太薄,以防阳光照进来。
又悄悄去打来洗脸水,还开了一个鲜椰子,灵月爱上了喝椰子水。
这时外面传来跑操的声音,一、二、一……仿佛床都给震动了。
灵月被吵醒,睡眼朦惺地起来:“几点了?你要去巡逻了吗?”
叶炎轻笑:“已经巡逻完了,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灵月爬起来:“不好,你又帮我打早饭,大家会嘲笑我睡懒觉的。”
天太热,她穿着小衣和短裤,露出白藕一样的胳膊,大腿的肌肤细腻如玉。
叶炎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克制着自己没有走上前,去感受那如玉般温凉的触感。
我的灵月,是真正的冰肌玉骨!
在宿舍到底不敢太放纵,叶炎无比想念在大乔山的时候,仿佛天地间只有两人,想怎么疯狂都行。
大乔山是回不去了,等下次回京市吧!
“没人会嘲笑你。”
“当然有!隔壁的李大姐,还有邱姐姐,我们一起洗衣裳,她俩就总笑我。”
“笑你什么?”叶炎故意逗她。
灵月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垂眸道:“就那些诨话吧!反正以后你去巡逻,得叫醒我。”
她们笑的是,两人夜夜挪床,她日日晚起,怎么肚子一直没动静呢?难道因为她在学校,所以不能生孩子?
灵月知道这是叶炎心的中痛,她当然不能提。再说,她现在学业和副业都那么忙,就算叶炎能生,她也不会这个时候生。
两人还年轻,最少也要等灵月大学之后再说。
灵月自己是真的对生不生孩子不介意的,有前世那样惨的经历,今生老天给她一个叶炎,她已经很庆幸很欢喜了。
只要两人能白头偕老,有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和兴趣,一生无儿无女又怎么样?
但因为叶奶奶的期待,还有叶炎心底的痛,灵月曾悄悄拿叶炎的诊断书找京市的医生看。
结论给了她一点希望,说叶炎是受伤影响,但精子是没问题的,这个并不是百分百失去生育能力,还有一点机会。
主要是看两人的体质,还有缘份。也就是老人们说的子女缘深不深?
所以灵月来海岛是没带计生用品的,她用一种不强求的和平心态来,如果有了身孕,她就生。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她暂时没告诉叶炎,怕给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尽可能地不提这事。
“下午我骑摩托去老乡那里买只鸡,你还想吃什么?”
灵月知道海岛上别的肉很难买到,天气太热,又没凉箱,猪、羊肉之类的几乎买不到。
逐摇头:“不用了,食堂的饭菜已经很丰盛了。”
下午叶炎去买菜,灵月揉面准备蒸馍,顾司白应该也很想念面食。既然要请客,就好好招待。
叶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条黄花鱼、一只鸡、十个鸡蛋、一把空心菜还有五个椰子。
灵月又去大厨房要了点姜、蒜、葱和青椒。
晚餐是香煎黄花鱼、椰子鸡、青椒炒鸡蛋、炒空心菜、凉拌黄瓜,蒸的馒头,炒了米熬解暑的香米茶。
都知道叶团长夫妻晚上请顾团长吃饭,没有同志像之前那样来蹭小灶。
没有酒,军中严禁饮酒。
顾司白来的时候看到是叶炎在厨房煮着,灵月在廊下吹着海风跟他说着话。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他脑海中就浮现梦中的场景。
中年的灵月在厨房忙得鬓角生汗,而自己坐在有风扇的客厅,看着报纸喝着茶,等着灵月端饭菜上桌……
他恨不能抬手扇自己一耳光!与眼前的情形相比,灵月选择叶炎,是正确的。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好男人……
上一次顾司白感染时疫,住了大半个月的院。病情折磨着身体,而梦境折磨着他的心和精神。
越是不想梦到,偏偏每一天,不管是白天吃过药后的小歇,还是晚上的长觉,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梦到灵月。
另一个灵月,和另一个他。
事无巨细,小到晚上他在酣睡,而灵月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满脸的幸福,小声地喊着‘老公’。
那一脸痴迷的模样,让他很想跳到另一个自己身上,把对方扇醒。
你都看不到吗?感觉不到吗?灵月爱你,胜过爱自己!你到底怎么忍心,为了一个李梓月,那样伤害灵月?
梦是不连贯的,有时梦到两人婚后相处,有时梦到两人婚前,更多的时候,就是梦到他提出离婚,灵月伤心欲绝的那个场面。
而他也弄清楚那个让灵月恐惧的地方,竟然是疯人院。
李朗和沈灵娟,竟然联手将灵月送进了疯人院。她在那里身心受尽折磨,差点真的疯掉。
所以自己去接她出来的时候,她才视自己为她的救世主。
而后来的自己,竟然变得跟李朗没什么差别,拿疯人院去要挟灵月,不离婚就再把她送进去。
顾司白彻底懂了灵月看他时的恐惧,那个自己,确实是坏得的让人恐惧。
出院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那些梦,但那些梦却已经变成了他记忆的一部份,无论怎么做都忘不掉。
这次看到灵月,梦中的记忆和现实中的记忆他甚至一度混淆了。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这份记忆折磨的疯掉,所以,今天哪怕是被叶炎打一顿,他也要提出来。
单独和灵月聊一聊,他要问清楚,那些记忆只是单纯的梦,还是灵月也有着同样的记忆?
灵月看到顾司白的时候,忙喊叶炎:“客人来了。”
叶炎把煤气的火关掉,脱了围裙出来迎接。
这时灵月看到,顾司白竟然带了礼物,一束花和一筐水果。
这更让灵月惊讶了,顾司白竟然会送花?
海岛上的水果比蔬菜还便宜,至于花,没有花店,但附近有很多野花,长得极茂盛,完全能做花束。
她第一次和叶炎散步,看到那些野花时就被迷住,翌日一早就看到床前有一束野花,还带着露水,是叶炎一早去摘的。
比巡逻还要早,因为他怕被同志们看到调侃。
再看顾司白手中的花,果然也是野花,他递给灵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灵月和叶炎皆是一怔,叶炎替灵月接过花,说了那句国人接待亲戚都会说的话:“顾团长人来就行了,怎么还买东西?”
哈哈,咱们叶团长也有人夫味了。
灵月则问:“什么对不起?”
顾司白突然不敢看她,垂眸道:“我出海,你远道而来,没有接你。”
灵月笑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叶炎接我就行了。”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变成老相识了一样。
搞得好像大乔山那段别扭时光,被炎热的海岛给掀篇了。顾司白,真的变化好大!
饭菜上桌,本来叶炎想在风更大的廊下吃的,但顾司白坚持进房间吃。
灵月就把两扇窗户都打开,海风吹进来,也就没那么热了。鸡汤先没端进来,不然热气太大,每人盛了一碗鸡肉,反正椰子做的汤,放到温凉更好喝。
灵月只觉这场面很诡异,他们三个竟然心平气和地一起吃饭!
这在大乔山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她率先说出请顾司白的原因:“我们听奶奶说了,沈灵娟的事,是你帮的忙。谢谢了。
在大乔山时,我太意气用事,你做我军官那么认真,我却从未给过你好脸色。对不起。
今天这顿饭,既为道谢,也为道歉。你和叶炎在海岛是战友,我们,也是老邻居,希望顾团长不记前嫌。”
顾司白忙道:“不,应该是我道歉。”
但迎着两人询问眼神,他却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要道歉?
只能找个蹩脚的理由:“在大乔山时,我也不对。”
不知为何,刚才灵月那番话,并没有让他的精神放松,反而是,浓浓的悲伤涌进心口,不是刀搅般的剧痛。
是钝钝的,仿佛心尖上被扎了根刺,灵月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那根刺左右摇晃着,未见伤口,却疼不欲生。
如果灵月骂他,讨厌他,甚至像在大乔山时一样,惧怕他。
他反而好受一些,因为那说明,灵月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管那是什么感情。
而现在的灵月,太平静,自己在她眼中,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老邻居。
这一刻,顾司白又有了另一种不甘心。
如果没有爱,那有恨也好!
最起码,我还在你心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和李朗无二,彻底被你当尘埃拂去,被你遗忘在记忆深处……
他若知道,昨天的灵月对他还是惧怕和怨恨的,只是听说南海的事,灵月兴起了新的人生目标。
彻底将情情爱爱这些小道抛之脑后,所以能平静地面对他,不知会做何感想?
叶炎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便做回男主人该做的事:“吃菜,没有酒,我们就以椰子水代酒,来,敬顾团长平安归来。”
都是顾司白爱吃的菜,特别是馒头,他在病中时也非常想念馒头。但此刻,他却食之无味。
到底忍不住那梦境的折磨,他对叶炎说了出来:“能不能让我和灵月单独聊聊?有些话,我想问问她。”
见灵月一脸诧异,明显想先一步拒绝,他又道:“最后一次,灵月,我保证,这一次之后,我们就做单纯的老邻居。”
他的目光太过悲伤,让灵月一时猜不到他的用意。难道是跟李梓月感情破裂,来问她怎么追回女神?
叶炎看看他俩,心中一叹,顾司白和灵月的过去,也是他心中的刺。
他几乎拥有灵月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那是自己永远无法插足的回忆。
他不知道两人要聊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不聊清楚,顾司白和灵月心中永远都有个结在。
心中有结症,那顾司白这个人,也将永远在灵月心中。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所以叶炎很是大度地说:“我去厨房看看香米茶,你们慢慢聊。”
灵月道了句:“香米茶最多十分钟就出锅,不要熬太久。”
也是告诉顾司白,你有话快说,最多十分钟。
叶炎一走,灵月静静地喝着椰子水,等着顾司白开口。
墙上的表一秒一秒地滴答滴答,顾司白却久久没有开口。
灵月轻叹一声,现在的顾司白真不像他本人!
只得开口问:“你想对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