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郎在此卖货多年,就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可以继续放任这件事的发生。
全然并非诡怪的血肉,可是那龛笼却是在认真的进食。
一体同心的情绪共感之下,他甚至能够察觉到他的这位兄长此时此刻,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面目狰狞,猛的大吼起来,“快住手!谁让你吃的!你怎可越过我自己进食!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的!!!”
一声声暴怒的吼声仿佛从胸腔里震动出来般的沉闷炽恨。
他快步冲过去,想要挥开那供奉的货品。
可身体尚未触及接近,龛笼内忽然掀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疾风,风扫面而过,吹得卖货郎那过于宽大的皮囊如纸张般哗啦啦乱舞着,紧接着贴近于肤色的皮囊开始飞快的灰白化。
那色泽质感,简直就像是寻常人家粉刷了多年的水泥墙,惨白可怖,充斥着陈旧腐烂的意味。
体内的规则秩序在飞快崩塌。
不,与其说是崩塌,倒不如说是被收了回去。
那龛笼依旧是龛笼的模样,可莫名的却给人一种忽然生出了看不见的骨肉,变得鲜活起来。
三炷高香越燃越高,宛若野蛮生长的大树植物一般。
阿衣舞神色震惊,喃喃道:“这龛笼,竟然接受了你的供奉。”
百里安淡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过是因为我所给的价格,实在公道罢了。”
卖货郎形容凄惨的瘫在地上,如今留在他体内的规则权利,却是连他身体最基本的行动力都难以维持。
他面上有种一瞬间被打进地狱里的无措与绝望,悚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做了什么。”
龛笼不做回应,依旧是那副诡异、危险的模样伫立在那里,释放着神秘与恐怖的气息。
百里安捏着下巴,好似陷入沉思般,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就说嘛,不管在哪个世界里,当真会有人喜欢吃糟糠之食吗”
“糟……糠”卖货郎表情僵硬,完全不能理解百里安在说些什么
阿衣舞目光深邃地看着百里安,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寻到了新的供给食物”
百里安轻声笑了起来,对于这位不久前还生死相争的诡怪女子,他面上倒也不见任何敌对仇恨之意,只平静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打破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只是这诡怪生存进化,食以同类血肉用以壮大自己,此等法则固然残忍,却也合理,毕竟在这个物资匮乏的世界里,唯有同类可以相食。
只是对于诡怪而言,受到这个世界的污染,本就是一件十分可怕之事,可大多数诡怪猎杀的食物,皆为感染程度超浓而失去自我的存在,如此食之,固然能够维持身体机能从而得到有限的进化,却也同时伴随着精神被侵蚀的风险。
例如在我们人间,有一鱼类身藏剧毒,可若处理得当,却是一种无害且十分鲜美的食物。”
素来奉承原始粗暴的食用方式的阿衣舞听了这话,只觉得天方夜谭:“你的意思是,那些珠子,皆是你将食物处理过后的模样”
百里安道:“我倒是也不想如此麻烦,若能直接猎杀诡怪,将其血肉之身带至于此也是省事,但我发现这个世界对于死去的生物恶意极大,诡怪一旦死去,肉身会飞快腐烂,失去活性与进食的价值。”
阿衣舞呼吸声忽然沉重了几分,寒声道:“这一点我自然是比你更加清楚,无需你来向我解释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做到,将那些诡怪做成这副模样的”
那一颗颗看着貌不惊人的珠子,竟然皆是诡怪的化身
而且龛笼的反应不会说谎。
那珠子何止是保存了诡怪们肉身不腐以及进食的价值。
能够让它反应如此之大,很显然那些珠子已经成为了诱惑极其之大的存在。
可这话一问出口,阿衣舞便觉自己天真可笑。
这小子既又如此特殊的本事,光凭这一点能够哄得龛笼如此开心,便可从它那奇诡的规则里获取到巨大的利益。
又如何会轻易同她共享此等信息。
谁知,对面那少年却不以为意地轻抬手掌,左耳垂坠的鲜红宝珠忽然散发出璀璨的光彩,掌心流水凭空召唤而来,他一身妖气冲天,这个世界的污染之力已经渗透至他的身体乃至灵魂之中。
纵然身上血污尽去,可那模样看着,绝对称不上是‘干净’。
可他召唤出来的水流,缠绕手掌,却丝毫不为他体内污染的气息所影响,澄澈干净得好似降临在新世界里第一捧清澈的泉水与月光。
阿衣舞自从生有意识以来,便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水。
他面上含笑,淡淡道:“世间万物,金自矿出,玉从石生,非幻无以求真;道得酒中,仙遇花里,虽雅不能离俗,至暗之地必然有物能够破暗成光,至浊之处同样能够淬炼出至净濯污之泉。
这世间诡怪食材,污染至深,我以水灵为净洗,封以精气入霜珠,既能保全精气不散,又驱散了其自身的污染之气,加以处理过的食材,想来更得人喜爱。”
若非亲身经历,百里安也未曾想过,竟会在这种诡异之地,以如此极端危险的方式,领悟出当初娘娘想要传授他却始终难得其奥妙之法只能窥以表层皮毛之术的净字诀。
净字诀与鉴字诀相辅相成,息息相关,皆为昆仑不外传之秘术圣法。
而修行净字诀,非一门独行之道,施展净字诀秘术大成之法道,却有千万,五行之术皆可想通,自得心门一术领悟之法即可。
然百里安所修净字诀,却也离不得一个水字。
他借以司水神源之力,抵抗这个世界的污染气息,在面对那船舫之上的‘垃圾’以及河下世界里的那些鱼怪,抵抗自身精神污染,却也逐渐有了新的心境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