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轻轻拍打着皇后码头,白色游艇甲板上,戴蛤蟆镜的年轻男人正摆弄着最新款的手机。
见到苏语凝,他摘掉墨镜惊呼:“你就是那个苏语凝?我上个月去湖城,在湖城日报上见过你!”
李会长无奈摇头:“这是我女婿阿杰,整天不务正业。”
“我这叫战略投资!”阿杰兴奋地说道,“苏同志工厂投产后来找我,保证三年上市!”
“阿杰!”李会长龙头杖重重顿地,“苏同志要做的是正经生意,哪有时间跟着你胡闹!”
“爸,我这也是正经生意。”阿杰得意洋洋的说道:“去年投资的纺织厂,今年产值翻了一倍,我轻轻松松赚了几十万。”
“都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整天没个正形。”李会长突然看向苏语凝,“林珊说你的服装设计做得不错,还特地委托你做了件中式婚服。”
苏语凝点头:“我这次来港城时,特地带了样衣过来。晚些我让老陈送去您家里,可以让李小姐先试试。”
“珊珊都夸你的服装设计得好,那就肯定好。”李会长满脸慈爱的看向苏语凝:“女同志开公司不容易,以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直接来港城商会找我。”
“多谢李会长!”苏语凝没想到能得到李会长这样的支持。
第二天,维多利亚港的晨雾还未散尽,苏语凝已站在李公馆雕花铁门前。
老陈将装有婚服的檀木礼盒递给她,低声提醒:“李小姐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听说她对前几个设计师的样衣都不满意。”
苏语凝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礼盒上的缠枝莲纹。
管家引她穿过庭院时,苏语凝听见二楼飘来钢琴声。琴声在触及某个高音时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你们根本不懂!”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楼梯,“我要的不是裹尸布!”
苏语凝在旋转楼梯口驻足,看见穿真丝睡袍的少女赤脚踩在地板上。李会长站在三角钢琴旁,龙头杖敲得琴箱嗡嗡作响:“囡囡,这是第十七个设计师了!”
“李小姐。”苏语凝轻叩门框,晨光将她月白旗袍镀上金边,“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您梦中那件婚服的模样?”
李文君转过头时,苏语凝恍惚看见前世的自己。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燃着同样的倔强,只是多了几分被骄纵出的任性。
“大陆来的设计师?”李文君转头看向苏语凝,真丝睡袍扫过满地乐谱,“你知道《牡丹亭》里杜丽娘殒命时穿的是哪种织锦?”
“苏绣中的散套针法,经纬线要掺入孔雀翎。”苏语凝将礼盒放在琴凳上,“但若是现在制衣,我更喜欢用双面异色绣。正面看是百子千孙,反面瞧是比翼连理。”
李文君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猛地攥紧睡袍。
父亲说过,这位苏小姐只用瑕疵布料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可她没想到对方竟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
礼盒打开的刹那,海风掀动窗帘。李文君颤抖着抚过袖口暗纹,那里用极细的银线绣着《西厢记》的唱词: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你怎么知道……”她哽咽着将脸埋进柔软的杭纺绸。
苏语凝想起前世在剧院打工时,曾见有位名伶穿着这样的戏服唱《惊梦》。那女子最终为情投海,戏服上就绣着这句唱词。
“每个姑娘心里都住着个杜丽娘。\"她替李文君披上婚服,“区别在于,有人等来柳梦梅,有人等到金丝笼。”
镜中的少女突然泪如雨下。三个月前,她亲眼看见未婚夫在兰桂坊搂着舞女,家族联姻的枷锁却让她连退婚的资格都没有。
“苏姐姐……”李文君转身抓住她的手,“能帮我在裙摆加条暗袋吗?”
李会长见自家闺女跟苏语凝能聊到一块,颇为欣慰:“小苏,你跟文君多聊聊,我商会还有点事要忙。”
“好呢,李会长!您去忙。”苏语凝朝李会长挥了挥手。
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时,李文君赶紧关了门。
阳光泼进房内,苏语凝捏着炭笔的手顿了顿:“你要藏什么?”
李文君从首饰盒底层摸出张泛黄船票。
1947年4月8日,香港至旧金山,乘客姓名栏写着“李明月”。
“这是我早逝姑婆的名字,当年姑婆没能用上这张票。”少女将船票按在婚服设计图上,“她说新娘子都该有件战袍,要么为爱情冲锋,要么替自由殉道。”
“暗袋要开在内衬,用盘金绣遮住针脚。”她刷刷几笔勾勒出改良后的裙摆,“再缝条暗链,就算跳舞也不会掉出来。”
李文君突然扑过来抱住她,茉莉香水混着眼泪蹭在她肩头:“苏姐姐,其实我……\"
“李小姐!”管家焦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王家的车到楼下了,说是要商议婚宴座次。”
少女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她机械地换上出门的套装,临出门前突然将船票塞进苏语凝手心:“帮我缝进婚服里。”
李文君出门了,苏语凝也没理由继续留在李公馆。
女方的婚服已经确定下来,男方的还没确定,得找个时间将衣服送去给王阿杰。
婚礼定在下月初八,等她回去湖城后就制作成衣,时间上还很宽裕。
这个时间,李文君正跟王阿杰在商议婚宴上的事情,她不便打扰,于是让老陈去王家送了个话,找王阿杰约时间试衣服。
苏语凝本以为要第二天才能见到阿杰,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敲响了酒店的房门。
“苏同志,我来试衣服了!”阿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语凝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房门,她在靠近房门的位置说道:“王同志,明天白天我给你送过去吧,今天晚上太晚了,有些不大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试完我就走了,明天白天我没时间。”王阿杰又敲了敲门:“快开门!”
苏语凝透过猫眼看了眼外面,看见阿杰满脸潮红,他一只手撑着墙壁,看上去像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