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余贝弛反应过来,姜阿笱足尖轻点地面。
一踏似虚浮如絮,阴阳劲力在方寸间迸发,身影霎时如烟消散。
石头惊呼出声,姜阿笱已瞬息身至屋内。
月光映出他周身腾起的淡金气劲。
“破!”
姜阿笱右臂后缩,拳峰凝火,猛然轰出。
状若琉璃的护体屏障先是迸裂,随即似棉絮遇火,顷刻溃散。
拳罡与断掌仅差毫厘之际,姜阿笱瞳孔骤缩,硬生生止住去势。
攒聚的法力形成环形气浪炸开,震得他衣物猎猎作响,额前碎发被气劲掀飞,露出眸中一闪而过的符文。
差点被姜阿笱拳劲击中的断掌仍维持着掐诀的动作,悬停于半空。
天地精华再度缠绕其周围。
姜阿笱收拳敛息,金灿灿的衣服依旧纤尘不染。
屋外的余贝弛这才踉跄追入,只见满地狼藉中,他哭丧着脸跑到断掌后的墙面前。
“啊——我的墙啊——”
那上面被留下一道深陷墙体的拳印,边缘焦黑如雷殛。
显然是被姜阿笱的拳劲波及。
石头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神仙,出什么事了?”
“就是啊,你突然那么大反应,吓死个人了。”
余贝弛摸着墙上的凹陷,有些烫手,“还把我的墙打成这样……”
可碍于始作俑者是位神仙,余贝弛即使再心痛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姜阿笱伸手,指尖划过最后一缕还未湮灭的结界灵光。
“我施加在这断掌周遭的结界被破了。”
原以为是出事了。
夜风忽而倒卷,一阵沾着土腥气的凉风掠过姜阿笱蹙起的眉峰。
余贝弛没听明白。
“啊?咋破的?”
说罢,他放在身前的手急忙挥舞,疯狂的将自己向外面摘。
“不是我哈,我一直都离这个断手远远的。”
姜阿笱侧过脸,避开余贝弛喋喋不休的声浪,连眼尾的余光都吝于施舍。
睫毛低垂的阴影里,漆黑的瞳孔凝固于前方的断掌。
他布的结界很随意,但用来防止其它生灵误碰轻而易举。
不过,凡人怎么可能会有本事打破神布下的结界。
也不知这断掌此举为何。
“你......”
姜阿笱张口欲说话,可看着这断掌中似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消散的神识,还是合上了唇。
他轻叹一声,眉间蹙起沟壑。
“气机淤塞,五行失衡,我不知你为何要打破这结界,但还是先好好休养,日后再说。”
说罢,姜阿笱指尖轻捻,周身蓦地再度泛起莹白微光。
天地间的精微之气随他呼吸起伏,如丝如缕汇聚而来。
懒洋洋地倚在墙上的余贝弛忽地站直身体,瞪大眼睛看向门槛前的那一块地方。
几乎是一眨眼,青苔萌发新芽,被踩倒的野草绽开绯色花苞。
神仙运功之时,周遭生灵,皆沐其泽。
而站在姜阿笱身边的石头,原本紧绷的肩颈蓦然松弛,只感觉有暖泉自百会穴灌顶而下。
沿着督脉浸润至足底涌泉,五脏六腑如沐春阳。
石头下意识闭上眼睛,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姜阿笱眉目微敛,将山川草木的生机纳入体内,浊气散尽,独留至纯元气凝于掌心。
倏地,他并指为剑,引动那团精微之气灌入断掌。
霎时,断掌的掌纹泛起金芒,如干涸突逢春霖,原本涣散的神识也凝实了几分。
姜阿笱抬手收功,将断掌重新放回纸箱内。
这断掌内的那一缕神识虽尚显微弱,却终是续上了与天地共鸣的命脉。
他对着断掌嘱咐道:“莫躁,且安心将养,届时,我定穷索你的残躯。”
见状,余贝弛松了一口气,把打包盒扔到了餐桌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或者是又来鬼了,差点把我吓死。”
不愧是神的断掌,和姜阿笱这个神仙一样,不安生。
倒还挺能闹腾的。
余贝弛急匆匆地拉过椅子,膝盖重重磕在桌角也顾不上疼,迫不及待的想要吃晚饭。
看着还站在那里的一人一仙,他嗅着油润的酱香,只觉得香迷糊了。
“还愣着干嘛?快来吃饭啊。”
有言道送佛送到西,那么拍神仙的马匹也要拍到底。
余贝弛抓起衣角,把身旁的椅子擦得锃亮,连姜阿笱面前的碗筷都摆放的格外整齐。
“来,神仙,快坐。”
姜阿笱淡淡的点头,端正的坐下。
至于那条黑鱼,则被他随手放在了餐桌上。
石头接过余贝弛扔过来的筷子,跪坐在椅子上,好奇的开口:
“神仙,我听你的意思,那结界是被断掌打破的吗?”
这问题问出时,姜阿笱正执箸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荤肴。
入口瞬间,浓烈的腥膻与油脂裹挟着辛香料直冲喉间。
反观余贝弛,滚烫的大块肉烫得他直吸气,却仍囫囵着往下咽,表情享受。
这味道远胜人间珍馐的厚重,于姜阿笱而言却很不适应。
姜阿笱默然搁箸,对上石头亮晶晶的眼睛。
“应该是,断掌中残存有神识,它应当想去寻找自己的残躯。”
话罢,他便独守面前餐馆老板送的那一份清炒白菜,佐以白米细细咀嚼。
姿态沉静如深潭,动作极轻,连碗筷相碰的声响都几不可闻。
这副食不言的模样搞得余贝弛也不敢说话,收敛动作,连吞咽都刻意放轻。
手机都没打开过。
不知道摇头晃脑的石头觉得怎么样,反正他余贝弛觉得这顿饭吃得不习惯。
姜阿笱碗里的白米饭很快见底,随即他独自移步至沙发,膝头摊开那本老旧的典籍。
指尖抚过墨字,将上面的字一个个篆刻进脑中。
一言不发。
餐桌上可算没了神仙,余贝弛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风卷残云填饱肚子后,余贝弛满足地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皮,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
喉头涌上一股带着红烧肉气息的气流,胸腔随之震颤着发出“嗝——”的绵长声响。
终于等他吃完饭,姜阿笱合上字典,眼神锐利一扫,看得余贝弛下意识挺起背。
姜阿笱一手负于身后,随手一挥为那断掌覆上一层结界,随即问道:
“那断手,你可知是何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