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造就,宝玉装成,碧沉沉,明幌幌。
那便是巍峨耸立的南天门。
龙身蜿蜒盘旋,龙须飘逸灵动,凤羽色彩斑斓,凤尾舒展华丽。
原本的龙凤图案应栩栩如生,只可惜如今没了生气,被定格在时间长河里,孤寂地守望这片空寂。
瑶池之畔,曾是神仙欢宴之地,如今只剩一泓碧水,波澜不惊。
悬浮在九霄之上的天庭,如今,快没有神仙了。
姜阿笱不知抬头看了多久,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然而,很快那丝怀念就被落寞取代。
头顶上方,树枝相互交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微风的轻抚下,相互摩挲。
姜阿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任由树叶的沙沙声陪伴着自己,周身法力暗暗运转。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夜色愈发深沉,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
微风愈发清冷,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穿梭在庭院之中。
偶尔,一片叶子承受不住风的催促,脱离枝头,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精准地落在姜阿笱的头顶。
这样深的夜,连野猫都在打瞌睡。
太阳直射点仍在赤道以北,即使夜被墨染透,也不得不早早亮起。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褪去,城市上空的墨色天幕,先是泛起一丝鱼肚白。
这抹白色,在天边轻轻晕染开来,一点点吞噬着浓重的夜色。
光影在姜阿笱的脸上反复变化,他周身法力的运转也缓缓停息。
他睁开眼,再度看向凡间。
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城市,给寂静的城市再度带来生机与活力,街道两旁的路灯在强光的映照下,渐渐失去了光芒,隐没在白昼之中。
沉睡的店铺陆续苏醒,卷帘门缓缓升起,透出店内忙碌的景象。
“阿姨,一杯豆浆,两个鲜肉水煎包,两个酸菜水煎包。”
在医院歇了一晚上的余贝弛站在早餐摊位前,左臂缠着绷带,习以为常地点着早饭。
昨晚,他其实打算打个绷带再开点药就回来的,毕竟在那天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让他从一位还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一名即将入门的见习神仙。
一想到医院的太平间里面可能有正在上班的黑白无常,他就觉得整个人瘆得慌。
但没想到屁股和脑子不是一条心,刚一碰到椅子就彻底睡过去了,夜里做梦都是阴魂紧追他不放。
余贝弛看着阿姨熟练的夹包子手法,忽地想起家里还有一位神仙等着。
话说,神仙需要吃饭吗?
大概是需要的吧,要不然王母娘娘搞什么蟠桃会呢。
念及此处,余贝弛接过早餐的同时又多扫了一份钱,“阿姨,一模一样的再来一份。”
被改造成流动摊位的小推车旁边站着一位小老板,他见大人正忙着,捂着嘴偷偷一笑,溜到了摇摇车上。
虽然没有投币,但一个人握着不会动的方向盘也能过过瘾。
流浪汉拖着一麻袋塑料瓶走过商店门口,腰间那个鼓囊囊的尿素袋随着步伐沙沙作响。
他在垃圾桶前停住脚步,余光瞥见孩子第三次用小手摩挲空空如也的裤兜。
尿素袋里的塑料瓶忽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解开缠着胶布的外套,从内袋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取出一枚发亮的钢镚,夹在黝黑的指节之间,放在了摇摇车上。
小孩眨巴着眼睛回头,却只看到了深蓝色工装裤后袋隐约露出半截铁盒。
当第五片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时,余贝弛接过热乎的水煎包,不远处的摇摇车正唱着走调的《外婆桥》。
手里提溜着两份早餐,余贝弛哼着歌,慢慢往家里溜达。
“哎?警戒线?这怎么了?”
小区楼附近竟然被拉上了醒目的警戒线,还有警察在进行二次地面勘查、取证。
余贝弛刚准备上前凑凑热闹,身前突然多出来一只戴袖章的胳膊将他拦住。
“无关人员请不要靠近,以免破坏证据。”
“哎?韩警官,好巧,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来个包子?鲜肉馅的,香气扑鼻。”
余贝弛见是位熟人,塑料袋里的包子还没掏出来,就被韩警官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巧,我在这儿处理案子,吃了。”
韩警官惜字如金,面庞轮廓分明,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锐利且透着坚毅。
见韩警官没有同自己多说的欲望,余贝弛很有自知之明地冲他挥手告别,笑得春光灿烂。
即将进入小巷时,隐约听见周围看热闹的居民谈论跳楼、离婚之类的字眼。
余贝弛冲舔着自己后腿的野猫打了个招呼,哼着歌走进回家必经之路的小巷。
询问完情况的警察看了眼余贝弛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眼中浮现思索之色。
“这个人,是不是上次报警说遇到精神病的那个?”
韩警官点头,将同事递过来的东西整理好,轻笑一声道:
“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骗子。”
“啊?骗子?”
“嗯,不过不碍事,这家伙虽然贪财,但胜在脑子清醒。”
闲聊就此结束,看着周围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人群,韩警官默默地拿起警戒线,示意在场人群后退。
从小区楼内突然走出一位警察,看见韩警官的动作,立马停留在原地等他示意。
韩警官稍稍侧眸,两条黑眉间满是正气,快步走到那位警察身边。
“位于建筑物外立面的阳台栏杆存在严重锈蚀现象,其表面氧化层大面积剥落,金属材质严重受损,已显着降低结构强度。
同时,在栏杆连接部位及紧固组件处,发现存在明显的人为操作痕迹,初步判断为使用工具进行扭转、拆卸等动作所遗留。”
韩警官抬头看了眼阳台。
“有发现工具吗?”
“没有,已提取现场痕迹物证,正在比对分析。”
韩警官眼神一暗,转而看向另一栋小区楼,“那里的监控修复得怎么样?”
被询问的警察叹了口气,“老化很严重,还在修复。”
韩警官目光所在处,是位于小区楼一角,正对于大门口的监控,碰巧能拍到一部分楼层。
喝着豆浆的余贝弛刚一踏进自家院子,首先便关注在地上躺了一夜的门板。
还没等他为陪伴自己良久的大门表示哀悼之情,视线便被坐在桂花树下的姜阿笱所吸引。
姜阿笱正定定地望着天,头上与肩上,是掉落的细小残枝和落叶。
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毫无血色,就那样静静地悬着,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傻神仙,不会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吧?
有一瞬间,余贝弛似乎在这个神的身上看见了落寞的神色。
但还没等他细细探究,姜阿笱已经站起,身上的落叶随之掉落,看起来依旧是那潭掀不起波澜的深水。
“四个小时。”
“啊?什么?”姜阿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余贝弛没反应过来。
“凡间的医院效率很高,你却花费四个小时,你需要调整产业架构,提高效率。”
姜阿笱嘴唇轻抿,脸上不见焦急,亦无愤怒,双眸仿若蒙着一层薄纱,让人难以窥探其中的情绪。
余贝弛正准备解释,姜阿笱却已经转身,招手示意他跟上。
啥意思?催他上班啊?
吸着手里的豆浆,余贝弛好奇地踏在门板上,一进门却又被那个低垂着脑袋的阴魂吓住。
拎着的早餐差点飞了出去。
他急忙后退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用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阴魂仍然在那里。
“不是?我都洗过脸了,再说这大白天的,我为什么还能看到鬼?”
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惊恐,姜阿笱扭头,手上的法术光芒还未彻底消散。
“你害怕?”
怕被姜阿笱嫌弃进而影响他后续的一揽子计划,余贝弛下意识甩手,硬着头皮反驳道:
“那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怕鬼。”
得到如此坚决的回答,姜阿笱将视线摆正,右手手心处温暖的符文缓缓消失。
没想到这个凡人还有如此胆量。
如此也好,他倒不用费心神。
姜阿笱缓缓弯下腰,把那束躺在地上的蔷薇拾起,眼中浮现了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