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
余贝弛答应得干脆,他忽然将整张脸塞进栏杆间隙,鼻尖几乎触到看门大爷煞白的脸。
手指再次坚定不移地指向正在看天的姜阿笱。
“我要带他出院。”
尾音带着黏稠的气声,在葛大妈几人听来,倒像是毒蛇吐信时鳞片刮过枯叶。
铸铁藤蔓纹饰在余贝弛额角印出的投影。
“你个贱人!”
葛大妈咬牙,忍不了威胁,指甲缝里还沾着菜叶的右手直扑门外余贝弛的面门。
恼怒加快了她的速度。
在指尖距离余贝弛的鼻尖仅剩半寸时,一道黑影闪电切入两人之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卡住大妈青筋暴起的手腕。
“葛大妈,我要出去,他是来接我的。”
姜阿笱所用力道很轻,葛大妈松弛的皮肤下显出泛白的指痕。
旋即,他用手心将葛大妈仍在空中抓挠的手按了下去。
正在葛大妈欲备暴起之际,橡胶鞋底与地砖摩擦的急促脚步声刺破凝滞。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护工疾奔而来,胸牌在奔跑中剧烈晃动,他手中攥着的出院通知书被攥出褶皱,纸页边角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院长特批!”
他喘息着将文件举到小绵姐眼前,白纸黑字上鲜红的印章还在反光。
“还有,葛大妈,院长让你快去食堂做饭,病人们和他都要饿死了。”
葛大妈脖颈处的青筋仍在跳动,但目光已被文件上的“出院”二字钉住,往食堂走的路上,一步三回头。
哎?这是注意到这儿的动静了,这院长动作这么快?
余贝弛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开始光明正大地扒拉门上铁链。
“我看看。”
小绵姐接过文件,确认无误后眼神诧异地在姜阿笱和余贝弛之间扫来扫去。
姜阿笱掀起眼帘,回过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院长?这里的管理人,既然这样,那我可以走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倒从来没有和这里的院长见过面。
看门大爷已然开始掏出钥匙开锁,只是视线时不时地往小绵姐手上的那张纸上扫。
满脸稀奇。
只不过对上余贝弛那张贱兮兮的脸,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无名火。
见他的手还在锁链上摸来摸去,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上面。
余贝弛撇了撇嘴对此没说什么,只是握住铁门栏杆,一个劲地催促看门大爷快点开门。
“别急,先把这个填了。”
那份文件被小绵姐放到他面前,文件边缘贴着栏杆的金属冷光微微反光。
她的指尖沿着表格虚线滑动,点过三处空白,“姓名、联系电话、常住地址。”
余贝弛接过笔,随便扫了一眼便下笔,“只用填这三个吗?”
小绵姐只顾担忧地看着表情淡淡的姜阿笱,敷衍地回了句:“都填,有空的都填。”
签字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中,小绵姐终究忍不住出声。
“姜阿笱,你真的认识这个人?”
姜阿笱不假思索地点头,低头签字的余贝弛忍不住甩了个白眼。
“都说好几遍了,我们认识。”
“对,他是见习神仙,”姜阿笱垂眸,看着余贝弛歪歪扭扭的大字忍不住皱眉。
“啥?”小绵姐耳边嗡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姜阿笱意识到自己说得不严谨,伸手指向余贝弛,多补充了一句:
“他说的。”
天庭众神的各个职位中,没有见习神仙这种说法。
小绵姐瞪大双眼,倒吸一口气,喉间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扼住,指着余贝弛说不出话。
他也有病?
合着这两个家伙是同病相怜才认识的。
窒息,这个班上的她有点窒息。
扭头看向还站在旁边的护工,最后确认地又问了一遍:“院长真的让他把姜阿笱接走。”
“对,院长亲口说的。”
想不通,不理解。
小绵姐咬了下嘴唇,僵硬地抬头望向姜阿笱,纳闷道:“你和院长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姜阿笱思考了两秒后摇头。
“那院长为什么给你特批?奇怪。”
“我是神仙,奉命下凡,他怎么敢阻我。”
这自信的话让小绵姐忍不住发笑,看着被余贝弛按在手下的那张纸只觉得荒谬。
幻想太严重了,没有自我认识,还是得治,怎么就能这样出院了呢?
她的视线落在门外正在飞速下笔的余贝弛身上,眼神不由得幽暗几分。
余贝弛刚刚签完字抬起头,便看见面前的那位护士咬着嘴唇一脸阴谋论的样子。
他眉头一挑,把文件甩了过去。
“我跟你们院长可没关系,若是硬要论嘛……”
在小绵姐期待的眼神中,余贝弛嘴唇向一边咧去,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指夹着递给小绵姐。
“风水、起名、除邪,若是以后有需要,都可以找我哦,看在这次的份上,给你们打八折。”
看着手上的那张廉价名片,再配上余贝弛不正经的模样,小绵姐只觉得太阳穴直突突。
但看门大爷已经把门打开,小绵姐最终只耸了下肩。
院长都同意了,她一个打工人,老实照做喽。
姜阿笱侧身站在半开的铁门边,灰蒙蒙的光从门缝斜斜切进来,将他的身影劈成两半。
左脚已然迈出门槛的水泥地。
而余贝弛已经骑上了电动车,俨然很着急,想要赶紧走。
“等等。”
小绵姐蓦地出声喊住姜阿笱。
余贝弛挺起的背又一下子软了下去,他猛地一拍脑门,烦躁地道:
“又怎么了?不是签完了吗?”
小绵姐伸手指向余贝弛怀里的纸笔,“这个你不能拿走,这属于医院的公物。”
闻言,姜阿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干涩的墨迹,最终停留在纸缘,鬓角被路灯镀上一层淡色。
他抱着纸笔的手肘突然动了动。
确实是公物,理应交还。
此时,身侧突然挤过来一个人,“还真麻烦。”
余贝弛瞥见手表上的时间,神色更急,扯开钱包,一张百元纸币唰地展开在掌心。
“我买了,行了吧。”
小绵姐拿过钱,没多说什么,算是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