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出去吃吧?”
余贝弛尾音带着不好意思的上扬,眼神瞟向冰箱顶部的灰尘。
孤家寡人惯了,一时间多了两张嘴还有点不适应。
姜阿笱轻轻点头,石头立马从沙发上坐起,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余贝弛揉着眼屎,邋邋遢遢地跟着往外走。
摸着钱包时不时地露出心疼的表情,只不过在触及姜阿笱的背影时,他立马挑眉,勾出一抹笑容。
双眼冒着精光。
水泥铺就的道路两侧升腾着袅袅炊烟,姜阿笱信步其间,衣着打扮与市井行人无异,却独有一份超然。
“想吃什么啊?随意挑。”
余贝弛豪横地将手搭在石头的肩头。
话虽这么说,目光却是狗腿的、讨好地看向姜阿笱。
蒸笼掀开时的白雾让石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看着里面白花花的包子,拽了下余贝弛的衣角。
“真的吗?我想——”
石头话未说完,立马被余贝弛捂住嘴。
低头扫了眼疑惑不解的石头,余贝弛嘿嘿一笑,在姜阿笱身旁大声说道:
“哦,小孩,你是说你不挑,想让神仙先选对吧,行啊,我也正有此意。”
嘴唇前的手终于有所耸动,石头仰起头,看见余贝弛冲他快速地眨了下眼睛。
裹挟着三分狡黠和七分得意。
哎呦,小孩还是不上道啊。
啧啧,还是太嫩了点。
姜阿笱驻足于蒸腾的热气中,看阳光穿过梧桐叶隙,在攒动的人头上洒下碎金。
还是百年未变的热闹。
一缕清洌葱香倏然闯入他的鼻腔,牵引着他望向转角处。
红砖老屋前支着木匾,褪色布幌在晨风里轻摇,竹编蒸笼正腾起绵白雾气。
立志要成为神仙最大狗腿的余贝弛,敏锐地注意到姜阿笱的视线变化,双手一拍,立马道:
“哎呦呵,这家的馄饨老好了,神仙,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姜阿笱点头上前,刚准备推门,身旁的余贝弛却抢先一步有所动作。
余贝弛恭敬地弯腰,“哎,您请。”
无故而示殷勤者,其心必异,定有所图。
无声地轻笑,姜阿笱目不斜视掀开靛蓝布帘的刹那,滚水翻腾声裹挟着虾皮与猪骨熬煮的鲜香扑面而来。
余贝弛紧随其后,“老叔,来三碗馄饨。”
角落木桌还凝着前位食客留下的暖意,姜阿笱刚落座便见粗陶碗端至眼前。
余贝弛人还没坐下,手已经向桌上的抽纸伸去。
折叠成方块的纸巾在油渍上来回打着旋儿,很殷勤地把姜阿笱面前那一块桌面擦得泛起光泽。
做完这一切后,余贝弛刚拿起筷子,碗里的馄饨还冒着热气,店门突然被推开,布帘呼哧响。
一位穿着警用制式衬衣的警察大步走进来,肩章上的银星在日光灯下微微反光。
这人径直到柜台前,带着沙哑的嗓音喊了句“一碗三鲜馄饨”,顺势将警帽摘下搁在邻桌空位上。
韩警官……
见到这位将他送去精神病院的官役,姜阿笱执勺的动作未停,只是眉心掠过一丝皱痕。
那痕迹极淡,转瞬便淹没在升腾的雾气里。
“哎呦。”
余贝弛却莫名地有点慌,心虚地瞟了一眼对面动作优雅的姜阿笱。
完了,这要咋解释呢?
报案人和精神病同桌吃饭,还拐了一个小孩。
嘶……
希望那位警察不会过问吧。
余贝弛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汤,偏过头小声道:
“神仙,你也把头低一点,这是上次把你送去精神病院的警察。”
素瓷勺沿轻碰双唇,骨汤瞬间入肚,姜阿笱捏着勺子,头也不抬道:
“尘世官役,皆以凡间律法为准绳,依规而作,无需介怀苛责。”
“啧,但是人家问起来不好解释啊。”
问?那官役问什么?
姜阿笱刚抬起头,便看见余贝弛冲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眉头轻动,随即大度道:“我是神仙这件事,凡人难理解,你放心,此事由我来解释。”
闻言,石头放下碗,舔着嘴唇积极道:“还有我,我也可以帮着解释。”
“哎呀。”
余贝弛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真的服了,脑回路都不在一条线上。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一巴掌拍在还呲着大牙傻笑的石头的后脑。
“小孩子别跟着添乱。”
说罢,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侧身离去的金色背影,余贝弛甚至来不及开口,右手已经猛地探出去。
一把将刚刚站起的姜阿笱拽回了座位上。
“你做什么?”姜阿笱眉宇间有斥责之意。
好一个贼喊捉贼。
余贝弛气极反笑,先是偷瞄了一眼韩警官那边,确认他没注意到这里后,压低声音道:
“应该是您想干嘛吧?”
姜阿笱大大方方道:“自然是找韩警官解释。”
语气一顿,在余贝弛快要碎掉的表情中补充了一句:“放心,不需要你一同去。”
“哎呦,”余贝弛猛地一拍脑门。
“算了算了,不需要解释,之前的话当我没说,吃饭吧吃饭吧。”
唉,复杂的凡人。
同他讲不通。
姜阿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举起汤勺碰向唇边。
察觉到姜阿笱的动作,深吸一口气,余贝弛二话不说拿起汤勺,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馄饨。
以此来堵住他一肚子的骂骂咧咧的词汇。
后厨飘来的葱花香气里,坐在前面的韩警官突然抬头,与气鼓鼓的余贝弛四目相对。
这一眼,让余贝弛慌忙低头搅动汤勺,下一秒却听见前方传来带着笑意的招呼:
“这家的辣油特别香,要不要来点?”
再一抬头,韩警官大咧咧地端着碗坐在姜阿笱的身边,正用筷子尖挑起红艳艳的油辣椒往碗里添。
制服肩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墙面投下棱角分明的影子。
余贝弛哂笑几声,“韩警官……你也来吃馄饨啊。”
“恰巧有事路过,顺便来填一下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难怪没穿常服。
余贝弛嘿嘿一笑,没像往常一样油嘴滑舌。
韩警官用汤勺搅动着碗里的馄饨,汤汁溅到桌面的油渍上,他盯着对面余贝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凑巧了,恰好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