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姜阿笱的声音让余贝弛一个激灵地抬起头,看了眼周围的建筑,发现确实是大妈说的那个位置。
这片地方比他住的老小区还要老,都是只有一两层的砖房。
屋门洞开,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姜阿笱微微蹙眉,这分明是一场丧宴,可宾客们却推杯换盏、笑语盈盈,甚至有人随着手机乐声击掌而歌。
举行丧事,一个个都如此开心?
“如今凡间,丧仪以乐为哀?”
嗅着屋里传来的食物香气,余贝弛喉结不住滚动,疯狂吞咽口水。
听到身侧的问话,他含糊应声:“不是,谁家死人了会笑啊?尤其是在丧宴上笑。”
“为何在中午设宴?”
“可能中午才有时间吧,晚上加班得多,来不了。”
檐下白幡随风轻晃,与屋内喧闹形成明显对比。
姜阿笱凝神细听,发现席间竟有人在说浑话,词句轻佻引得满堂哄笑。
他半垂的眼睑猛然掀起,原本温润的瞳仁迸出两点冷光,若寒潭里坠入星火。
“放肆!逝者为尊,肆意妄言,大放厥词。”
听到身边低沉的怒音,余贝弛立马从食物的香气里抽出身。
“哎你别生气啊,没准是不同的地方风俗不同,大妈说过,老人是寿终正寝,可能他们觉得这种事吉利。”
姜阿笱眉头耸起,大拇指摸索着食指指节,稍稍侧过身去。
对逝者保留一份尊重。
屋内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香料味扑来,余贝弛嗅到肉香混着黑胡椒的焦香,喉头又是一颤。
连带着胸腔都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擦,要饿死了。
余贝弛眼珠贼溜溜一转,瞳仁在眼眶里灵巧滑动,目光扫过安静的石头时突然定格。
小孩明显也饿得慌,舌尖不自知地掠过干涩的唇瓣,在嘴角留下晶亮水痕。
嘿嘿,这下好办了。
余贝弛猛地拽住石头袖口往前一带,温热气息混着戏谑在他耳边压成气音:
“饿不饿?”
不假思索地,石头捂着肚子老实地点头。
闻言,余贝弛勾唇一笑,偏过头对着旁边还在生气的姜阿笱故作为难道:
“神仙,这小孩饿了。”
察觉到姜阿笱视线看来,石头刚刚下意识想摇头,还没动作便被余贝弛按住头,同时捂住嘴。
余贝弛把握着力道,看起来倒像是在揉石头的脸。
姜阿笱看了眼石头才齐余贝弛胸下部的个头,缓缓点头。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你们了。”
那便吃罢午饭后再来。
他正欲开口之际,面前的余贝弛突然撒开手,故作高深道:“行吧,保证一会儿就能吃饭。”
说罢,他手指猛然收紧,指甲深深掐入自己大腿。
疼得他倒吸一口气,眼眶里面瞬间逼出眼泪。
对自己不狠,就是对小钱钱的残忍。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同步地使劲掐在石头的胳膊内侧。
“嘶……”突如其来的痛感让石头流下生理性泪水。
余贝弛抿唇偷笑,对别人不狠,就是对小钱钱的加倍残忍。
石头尚未从疼痛当中回神,余贝弛已然扣住他肩胛骨,手指骤然发力。
借着石头踉跄后退的惯性将人往门内送。
石头大惊:“你、你做什么?”
“嘘,小点声,一会儿你要是不会说话,一个劲地哭就行。”
余贝弛压低嗓音,弯腰对不明所以的石头耳语道。
踏过门槛的那一刻,他使劲一眨眼,把眼眶里积蓄的那滴泪挤了出来。
仰起头就开始嚎:“天呐,恩公啊,你怎么就去了啊?呜呜呜呜……”
声声痛哭在一室欢乐里面异常突出,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餐桌上立马站起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此家的男主人,按下手机着急忙慌地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这是咋了?有啥事好好说。”
余贝弛假模假样地抹了把眼泪,抬眸的刹那,瞳孔微妙扩张。
男主人的眸光暗含着隐秘的期待。
这种眼神,余贝弛无比熟悉。
这个人啊,身上裹着绸缎般的伪装,光鲜,亮丽。
没想到啊,这里也有个骗子。
余贝弛压下眼中的幽深,用泛红的眼直视上男主人,一把将愣愣的石头推到前面。
“我家弟弟就是恩公救下的,恩公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就去了呢?”
余贝弛捶打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石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余贝弛之前的话,乖乖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反倒是看得愈发可怜。
家人哀色全无,泪未曾滴,而心怀叵测之外人,却嚎啕大哭。
这等荒诞的景象,让站在外面的姜阿笱轻叹一口气。
同时也猜到了余贝弛的意图。
他垂下眼眸,双唇轻启,念出一段经文以求逝者安息与原谅。
花坛中的黄菊沾着露水,而一只黄色的小蝴蝶正以违背季节的姿态在姜阿笱周身盘桓。
随着姜阿笱念出的经文,翅翼震颤间抖落磷粉。
男主人在听到恩公二字时,原本下垂紧惕的手忽地高高举起。
手机恨不得拍到余贝弛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我爸是你们的恩公?”
眼中闪着毫不掩饰得精光,细微的抽泣声中藏着隐秘的兴奋。
像是狼见到了肉。
余贝弛点头,用手背拂去压根不存在的眼泪,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
跟之前那位大妈说的一样,逝去的是一位老人。
“嗯,我弟弟就是那一位老人家救下的,听闻噩耗,专门来吊唁。”
男主人家嘴角瞬间咧到耳后跟,一把扣住余贝弛的手。
像是对待亲兄弟一样将他和石头拽到宴席上。
余贝弛假借擦眼泪的动作掩住眼底的惊讶。
嗯?这么轻易?
他都还没怎么发力呢。
姜阿笱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乱象,经文平稳地从唇中逸出。
他看到余贝弛冲男主人低语几句,在男主人爽快地点头后,余贝弛立马冲姜阿笱招手,示意他快进来。
踏进门的那一刻,姜阿笱对着墙上的黑白照轻轻一点头。
无意叨扰,还请见谅。
只是环顾了一圈屋内,并未见到那少年的踪影。
目的达到的余贝弛终于坐上了餐桌,他拿起筷子时飞快地扫了一眼男主人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
这是在……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