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挺会来事啊。
嘶……他倒是还没反应过来,还可以这样干。
沙发弹簧随着余贝弛换腿动作吱呀作响,他看到石头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张纸:
“那个呢?画得也是手机图标?”
石头放下手中的碗,陶瓷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不是,画的是我爸妈。”
石头将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接着转向那张铺展在茶几上的画纸。
逆光中可见纸张边缘微微卷曲,铅笔痕迹在光下泛着银辉。
画纸被提起,其上男女轮廓逐渐脱离阴影。
余贝弛俯身凑上前:“你这画的……是挑着特征点画的吧?”
顶多能看出男人脸挺方,穿着一件蓝色外套。
女人嘛……只能看出她穿了一件白衣裳。
石头低头看向自己的画:“不像吗?我觉得很像啊。”
见这小孩自己还挺满意的,余贝弛吸溜着面条,撅起嘴没说话。
姜阿笱低垂着眼帘,指尖沿着纸页的折痕反复推压三次,纸张棱角便挺括起来。
画纸被叠成小方块的纸片,宝贝地压在手机下。
姜阿笱眼尾蕴着云霭般的柔光,目光似春溪,漫过石头光乎乎的头顶:
“你爸妈是不要你了吗?”
这声询问比屋外晚风更轻,却让余贝弛猛地吐出刚喂到嘴里的面条。
听到身旁噗噜噜的动静,姜阿笱神色如常地往旁边动了动。
“不是,神仙,你怎么能这么说?”
余贝弛抱着碗,无语的盯着姜阿笱,只感觉满头黑线。
这个神仙说话也太直接了。
他之前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但他可从来都没问过。
快速瞄了一眼还没有任何要变脸迹象的石头,余贝弛低声对着姜阿笱道:
“你讲话含蓄一点,要保护人家幼小的心灵。”
“没事的,”石头放下画插嘴道。
他拿起碗,脸上扬起含蓄的笑:
“我爸妈没有不要我,他们出去挣钱了,还没回来。”
余贝弛慢慢点头,看着石头毫无异常的神色,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
姜阿笱眉头微动,扭过头,黑眸里不显波澜:
“我刚刚讲话并不粗鲁,只是直言罢了。”
闻言,余贝弛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大力吹着冒热气的面条。
哟哟哟哟,只是直言~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见姜阿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余贝弛吃着面条不清楚道:
“直接说人家爸妈不要他,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上捅吗?”
说话的艺术这个神仙懂不懂啊?
真是服了。
“伤人……”
姜阿笱侧首,额前碎发在顶光中泛起细碎金芒。
眉骨轻轻隆起,似是对余贝弛的话不解:
“我亦无父母,从不觉得此事实伤人。”
此话一出,余贝弛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面条刚触到唇边便骤然停顿。
筷子尖的面条缓缓垂落回碗中。
擦!
这神仙是在跟他玩愧疚流吗?
不对不对,都是神仙了,无父无母好像也正常。
“不是……神仙……”
余贝弛猛然扭头,脖颈的线条紧绷,正撞进姜阿笱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眸里。
那眸子既没有惊诧涟漪,也无情绪波澜,只映着吊灯冷白的光。
姜阿笱看到余贝弛愣了两秒,而后才僵硬地问自己道:
“你不会是受天地灵气所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还没待姜阿笱回答,便听见石头在旁边惊呼出声:
“神仙,你和大圣一样啊?”
可姜阿笱只是浅笑着摇头:“我与那位石胎化生的斗战胜佛不同。”
他眉眼温润如春山,却隐隐流转着浅浅星辉的神光,继而道:
“未得道时,我也饮过人间井水,受过父母生恩,不过倚仗着仙缘垂青。”
有幸遇到元帅,受其指点,方才得道。
“哦。”
石头了然的点头,眼前突然蹦出崇拜的光:
“那大圣真的好厉害哦,神仙,是不是比你还厉害。”
姜阿笱轻轻点头,语气中也带着敬意:
“斗战胜佛生来便是灵石孕化的灵明石猴,法力高超。”
“你……无父无母……唉……”
不知道为啥,真的知道这神仙没爸妈还有点愧疚。
余贝弛嘴唇嚅嗫,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中蹦出来一句:
“那……你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姜阿笱古井无波的目光深处浮现思索之意,睫毛在光晕中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片刻后才道:
“不记得了,但生而于世,皆困厄以行,无甚差别。”
千年前的事情他记不大清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没有父母这一事实。
旁的皆是零星片段,大抵不重要。
“那你倒是挺豁达的,”余贝弛咂吧着嘴道。
想来也是,都已经是神仙了,之前苦难也就当是磨砺了呗。
哪怕之前吃了再多的苦,可最终成了神仙也是值的。
姜阿笱的目光再次看向石头。
石头正在把那张纸小心的摊开在茶几上,生怕被面汤溅到。
“你父母出而营财,已历几载?”
听到姜阿笱的问话,石头不假思索地伸出一个巴掌。
顶上的灯将余贝弛骤然扩张的瞳孔照得格外明显:
“五年?整整五年都没回来过?”
石头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另一个手掌的食指猛地竖起:
“今年是第六年,我已经六年没见过我爸妈了。”
“打过电话吗?”
“没有。”
“嚯,这挣得什么大钱啊?连着六年都不回来。”
余贝弛有些咂舌,用挑起面条的动作掩饰住他眼底异样的光。
碗中一缕缕蒸腾的热气,氤氲在他低垂的眉眼间,将瞳仁里转瞬即逝的难言揉碎成模糊的光晕。
啧,连着六年都没见过人,哪里是去挣钱了?
估计也就是骗孩子的,实际上啊……
就是不要他喽。
要不然怎么能把孩子那么小就扔到精神病院?
一旁的姜阿笱缓慢而郑重地点头,眉峰压低使额间显出几道浅纹:
“你放心,一路上我会帮你找爸妈的。”
下颌线条因刻意放柔而松弛下来,语速比平日更缓,字与字间的气息绵长。
听到这话,低头吃饭的余贝弛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