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进林川耳朵里的话再熟悉不过,上辈子这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家,林川已经不准备再回来了,本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看见林川不为所动,还往外走,吴春花扯着嗓子,恨不得整个玉泉村的人都能听见。
“林川,你今儿要是走出这个院子,就没我这个娘,你就是没良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此时正赶上秋收,虽然天还没怎么亮,但是家家户户都起来了。
这会儿吴春花一闹腾,左邻右舍的都出来往这边瞧。
林川的养父林有福,和他女儿林彩凤也从屋里出来。
林彩凤正睡觉呢,被吵醒了怨气特别重。
“大哥,你这一大早上的是闹腾啥,不就是让大嫂做个饭么?你至于还把人弄到县医院去!”
林有福手里卷着旱烟,蹙着眉头,“大川,赶紧把拉车放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让乡亲们看笑话!”
林川停下脚步,回身望望他的妻子和女儿,呵呵,上辈子,他刚开始就是纠结的太多,顾忌的太多,结果失去了一生挚爱和他的两个女儿。
现在,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妻女重要。
看见林川停下来,吴春花他们以为说动了他,几个人很是得意。
“赶紧乖乖地给我认错,让你媳妇儿痛快地去做饭,今儿这个事儿,我就当没发生。”吴春花得意地掐着腰,说的好像她多大度一样。
林川连个眼神都没给吴春花他们,等到将妻女安顿好,上辈子的仇,他要好好报!
不过不对,他差点儿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林川将拉车的车沿搭到旁边的枯树墩上,稳住以后大步朝屋里走去。
吴春花以为他是来道歉的,结果林川越过她不说,还绕过了林有福,径直进了屋。
林川进了吴春花和林有福的屋里,直接从炕上的被垛下面将户口本摸了出来。
吴春花和林有福追进来,正好看见他将户口本揣进怀里。
“林川,你拿户口本干啥?你给我放回去!”
林川瞥了她一眼,“给我娃上户口!”
现在不将户口拿走,回头想再来取,可就不容易了。
看出来林川的冷脸,林有福伸手去拦,林川力气大,直接将人拽到一边,大步离开,拉起拉车就走。
许春麦躺到拉车上,根本就躺不住。
“大川……”
林川是过继过来的养子,在许春麦心里,他一直就过的不好,无论干什么都要看人眼色。
她怎么舍得林川被骂白眼狼,被人戳脊梁骨?
林川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春麦,你好生躺着,这个家,以后咱不回了。你放心,我肯定让你和两个娃都过上好日子。”
许春麦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但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心。
“可是大川,你会被人嚼舌根的。”
林川丝毫不在意,“谁不嫌累谁就嚼,嚼舌根能当饭吃咋地。”
许春麦真的心里暖暖的。
“春麦,你信我,我肯定再不让你和两个娃受委屈。”
林川保证着。
许春麦从来都信任林川的。
她默默点着头,“大川,我信你。”
阵痛再次来袭,许春麦蹙起了眉头,整个人也侧身蜷缩了起来。
大丫吓坏了,“妈妈,你是不是很疼?”
大丫的小声音飘进林川的耳朵里,林川加快了脚步。
女人生产,向来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他很想安慰安慰许春麦,可是现在说再多都是徒劳,他一个大老爷们,完全没办法替媳妇儿疼。
许春麦拉过大丫的手,“妈妈没事儿,不怕,不怕。”
大丫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许春麦,“妈妈……”
大女儿软软糯糯的小声音就在身后。
林川一边走,一边感叹。
上辈子,他的大女儿三岁走丢了,连大名都没来得及取,他找了二十年。
一边做生意一边找她,做生意也是为了钱多了,能支撑他到处去找女儿,他没有一刻放弃过。
直到他的弟媳,也就是林兴龙的媳妇儿拿了他的钱,说走了嘴,他才知道,大丫是被吴春花给卖掉了。
得了线索,他终于找到了大丫。
到了大丫生活了二十年的山沟沟,他看见了什么?
刚刚二十三岁的大丫,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妇女。
她目光呆滞,浑身脏兮兮地,就窝在牛棚里面,谁靠近都会发抖。
家里面破败不堪,还有六个脏兮兮的孩子。
是的,他二十三岁的大女儿,从十五岁就开始生孩子,八年的时间里,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再加上被家暴,被虐待,身体早就垮了。
他拼命地将大丫抱进怀里,将她送到医院,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女儿,油尽灯枯,就那么死在了他的怀里,连一声爸爸都没叫。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象着,两个女儿在他身边慢慢长大。
他特意弄了两套房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小姑娘的衣服,玩偶,还有化妆品等等。
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有。
他想象着,他的女儿们几岁的时候打扮成什么样子……
他在心里还给两个女儿都取了名字。
大丫叫林舒宁,希望她一辈子舒适安宁。
小女儿就叫林乐安,希望她一辈子喜乐平安。
许春麦的疼痛就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好了,就跟着坐起来。
他们还能听见吴春花在后面跳脚,一直在骂他们的声音。
林川知道许春麦紧张,“春麦,我给咱大丫取了个名字,就叫舒宁咋样?舒适安宁。”
许春麦一听就来了兴致,在嘴里念了好几遍,随即扬起笑脸,“好听,大川,这名字真好听。”
她家林川长的好,还很有才华呢。要不是公婆阻拦,她相信,林川肯定能考上大学。
许春麦拉着大丫,“大丫,爸爸给你取了大名,就叫舒宁,以后咱们就叫林舒宁。”
大丫听了以后,也跟着笑起来。
“林舒宁,我有名字了,爸爸,真好听,我好喜欢。”
林川扬起笑脸,“回头爸爸就给你去上户口。”
到了村口,村支书孙国岭看见林川拉着拉车。
“大川,你这是干啥去?”
林川干了一手好的木匠活,昨儿和他儿子孙向东一起,回来的时候都后半夜了。
林川伸手抹了一把脸,“孙叔,我带我媳妇儿去县医院生孩子,她这胎位不正,容易有危险。”
孙国岭一看,许春麦又开始疼了起来似的,脸色差的很。
“那快去快去,有啥事儿记得招呼一声。”
“谢了,孙叔。”林川突然想起来,“对了,孙叔,你让向东帮我去长岭村传个话给我岳父岳母,就说我带着春麦去县城生孩子了,让他们有时间去一趟。”
孙国岭答应的痛快,“我这就回去跟向东说。”
原本孙国岭还琢磨着,就吴春花那两口子能让林川带媳妇儿去县医院生孩子?
果不其然,吴春花和林有福跳脚追着骂到了村口。
随即,吴春花就开始在村口大肆咒骂林川和许春麦。
骂了一会儿,吴春花突然想起来,她一拍大腿,“坏了,他爹,昨儿林川回家那么晚,他昨天应该是领了工钱,工钱咱还没拿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