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姜冉用木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白粥,米香混合着红枣的甜味在厨房里氤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苍白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淤青,是牢中镣铐留下的痕迹。
她自幼习武,寒来暑往从未间断。
本以为日晒雨淋、汗水浸透,会让她的肌肤变得粗糙不堪。
可她的皮肤却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细腻,没有一丝干裂与粗糙。
即便是极其轻微的触碰也会留下红痕,迟迟不散,过了很久,那道道痕迹都还清晰可见,让人很难将她和练武的艰辛联系起来。
她的肌肤是生来便如此吗?
当然不是。
只有她了解其中的奥秘,练武之路,满是艰辛,需要忍受高强度的训练、身体上的各种疼痛。
陆氏看在眼里,满心都是不忍,原本并不赞同她习武。
后来屡次劝说失败后,也就由着姜冉的性子去了。
陆氏深知习武不易,亲自为姜冉准备了特制的防护用具。
帮她涂抹珍珠粉研制的护肤膏。
极为注重她的饮食搭配,精心熬制百合银耳粥等具有润肺养颜功效的食物。
在姜冉的各方各面,可以说事无巨细,做到了极致。
如今陆氏身体抱恙,姜冉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她轻声叹息,只盼在自己的照顾下,陆氏能够早日恢复。
“姜冉!姜冉你在吗?”
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门板。
院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冉掀开帘子时,正撞见梁雅婷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少女鬓发散乱,一袭白色齐胸襦裙拖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的红木食盒随着奔跑“咔哒”作响。
姜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个温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姜冉!”
梁雅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扔了食盒直接扑了上来,姜冉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后背抵在斑驳的廊柱上。
梁雅婷将脸埋在姜冉肩头,“你可算回来了……”
姜冉手中的木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轻轻拍着好友的后背:“雅婷,我没事。”
梁雅婷抬起头,眼眶泛红,精心描画的妆容都有些花了:“我娘非要去云城喝什么喜酒,今早回城听说你出事,车辕还没停稳我就跳下来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手指紧紧攥着姜冉的衣袖。
姜冉扶着她在厨房的木凳上坐下,取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梁雅婷却不肯罢休,拉着姜冉的手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那些狱卒有没有为难你?”
她的目光落在姜冉手腕的淤青上,眼泪又涌了出来。
“真的没事。”
姜冉将袖子往下拉了拉,“不过吃了几天馊饭,夜里听老鼠啃啃草席罢了。”
她转身掀开灶上砂锅,白雾腾起模糊了侧脸,“倒是你,怎么弄了满裙子的泥?”
“还说呢!”
梁雅婷提起裙摆,露出沾满黄泥的绣鞋,“人家就是太担心你了,这一路跑来,也不知叫多少人看了笑话。”
梁雅婷抹了抹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几个精致的瓷瓶:“这是我特意带来的补品,你记得每天吃一点。”
她又重新捡起方才扔落的食盒,\"还好没摔坏,这些燕窝、人参,都是给你补身子的。”
姜冉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补品,无奈地笑了:“你这是要把我补成个胖子吗?”
“你呀!”
梁雅婷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忽然正色道,“对了,既然朝廷已经还你清白,那这次抢才大典的武试魁首本该是你的才对。”
姜冉的笑容微微一滞,她低头搅动着已经凉了些的白粥:“朝廷……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什么?”梁雅婷猛地站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
“雅婷。”
姜冉拉住她的手,“你不用为我鸣不平,我本来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想拿魁首,只是想为无辜的难民们做点什么。
从来不是为了贪图功名利禄。
只不过……
她眼神暗了暗,“她不想”不等于别人可以把本属于她的东西拿走。
梁雅婷重新坐下,握住姜冉的手:“也对,以你的才华,下一届科举一定也能堂堂正正地拿下魁首。”
姜冉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她想起那日在牢房之中,影月传达的陛下旨意,还有那句“赵言信既已拿下武试魁首,现随军北上,待班师回朝后再做处置”。
但看着好友关切的眼神,她到底没有说出心中所想,仍是扬起笑容:“嗯,你说得对。”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梁雅婷忽然想起什么,她环顾四周,杏眼圆睁:“姜冉,陆伯母人呢?怎么没见到她出来!”
内室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姜冉舀粥的手顿了顿,青瓷勺碰在锅沿发出清脆声响:“阿娘似乎因为我的事情惊惧过度,一直卧床不起。”
她垂眸盯着粥面浮起的米油,“她非说不是什么大病,说怕出现在她眼前的我是个幻像,一步都不肯我走开。”
姜冉看着眼前的少女,思忖着开口:“雅婷。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请个附近的郎中?”
“我这就去!”
梁雅婷立刻站起来,“我知道城东有个老大夫,医术特别好。”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你好好照顾陆伯母,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好友匆匆离去的背影,姜冉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她分身乏术,还好有梁雅婷帮她请来郎中。
直觉告诉她,不管陆氏的病是大是小,都拖不得。
她端起熬好的粥,走向母亲的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母亲正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封信笺,听到动静慌忙藏到枕头下。
“娘。”姜冉装作没看见,“我熬了粥,您趁热喝点。”
陆氏勉强笑了笑:“好。”
姜冉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目光不经意扫过枕头下露出的信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