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闻言,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霍阑给她的初印象是极好的,他温润有礼,言谈举止间尽显涵养,可她心里就是隐隐有些不适。
为什么呢?
姜冉心底,忽然毫无征兆地浮出一个人的名字——沧溟。
想到沧溟,他那冷峻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容便在她眼前浮现。
若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是沧溟,断不会在未经她同意时,打着让她宽心的旗号,擅自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
她不禁陷入回忆,恍惚间,仿佛看到沧溟刻意背对着自己,神色冷峻,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温度:“自己应允之事,就得自己去解决。”
念及此,姜冉不禁自嘲一笑。
霍阑又怎会知晓,她早已和小女孩约定好,定会回去带她离开。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无端生出这些没来由的揣测。
察觉到霍阑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姜冉心中泛起一丝局促。
眼下众人都在等候,她也不好耽搁。
她轻叹了一声,松开紧握着的桌脚,那桌脚“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在心底默默念了句抱歉。
而后抬眸,神色坦然地看向霍阑,脆声道:“走吧。”
霍阑闻声,缓缓垂下眼眸,望向那被姜冉扔掉的桌脚,目光定在上面,良久未动。
似陷入沉思,神色难辨,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一行人沿着曲折蜿蜒的青石板路缓步行走数百步,终于来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古朴院落前。
这院门以厚实的原木打造,岁月的流逝让它散发着质朴的气息。
门楣之上,镌刻着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符文。
这些符文笔触苍劲有力,似是被岁月的刻刀一笔一划雕琢上去,隐隐散发着神秘而庄重的韵味,无端勾起人强烈的好奇。
霍阑迈前一步,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地推开院门。
待听到一声细微的“吱呀”声,他随后侧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抬手优雅地示意姜冉和阿莱娜入内。
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却又让人隐隐觉得难以触及。
踏入这方天地,只觉别有洞天。
院落外观朴实无华,甚至略显简陋,可内部却一应俱全,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精心的布置。
东侧矗立着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厅内高悬着几盏精美的灯盏,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的。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雕花红木桌,周围整齐排列着一圈太师椅。
一看便知是大祭司平日商议要事之地,庄重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西侧则是起居之所,一间间房舍错落有致。
姜冉步入其中一间,只见屋内布置简洁却不失雅致。
木质的床榻上铺设着柔软的锦被,床边摆放着一张小巧的雕花案几,上面静静搁置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墙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丹青,寥寥数笔勾勒出山川湖泊的宁静悠远,为整个房间增添了几分清幽古韵。
霍阑引领姜冉来到一间房门前,抬手轻轻推开,温声细语道:“圣女,这里便是为您准备的房间,我就住在隔壁。
要是有哪处不合您心意,还请不吝开口,我自当重新为您安排妥当。”
姜冉嘴角轻扬,不动声色地缓缓扫过屋内陈设,看似不经意,实则将每一处细节都收入眼底。
屋内陈设独具匠心,从雕花窗棂到案几上的精致摆件,每一处细节显然是依照赤乌的风格精心布置。
抬眼望去,那熟悉的色调、物件的布局,都勾起她在赤乌的记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瞬间被熟悉与亲切取代。
姜冉心中暗自思忖,这位大祭司在安排上确实煞费苦心。
从房间的布置到细节的把控,无一不契合她的习惯与喜好,足见对方十足的用心,这份妥帖入微的照料,着实让她心生满意。
姜冉落落大方地对霍阑说道:“多谢大祭司此番费心,这般周到安排,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霍阑脸上笑意更浓:“圣女言重了,霍某愧不敢当。
此处条件与圣山相比,难免逊色,我还忧心安排多有不周,还好圣女满意,如此一来,我今晚也能安心入眠了。
你们一路长途跋涉,鞍马劳顿,想来已是疲惫至极,还是尽早安歇,不要累坏了自己,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便是。”
阿莱娜姿态恭敬,目送霍阑转身离去。
她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便转身面向姜冉:“圣女大人,您先歇息,我这就去准备些热水与食物……”
还未等她说完,姜冉打断她道:“之前不是还说自己不是神仙?
这一路你也劳累至极,快点去休息吧。若我有需要,自会吩咐其他人帮忙。”
听闻此言,阿莱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不过刹那,她便迅速收敛情绪,调整好状态。
只见她向着姜冉微微颔首,随后转身,缓缓离去,背影透着几分利落。
送走霍阑与阿莱娜后,姜冉心中仍记挂着那小女孩。
她未做丝毫耽搁,当即打听小女孩安置的房间。
等她找到那房间,透过半掩的门扉,瞧见小女孩正安然熟睡,稚嫩的小脸上带着恬静的神情,姜冉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下,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姜冉缓缓褪去身上溅满斑斑血迹的衣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几分疲惫。
随后,她浸入温热的浴汤之中,任由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
奔波与厮杀带来的酸痛和紧绷感,在这一刻渐渐消散,浑身只觉说不出的舒爽。
放在从前,姜冉绝对想象不到,仅是这般简单的一泓温水,就能让她心底满溢幸福之感。
泡完澡,姜冉披上一件月白色的亵衣,外罩一件素色的寝衣。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玄色衣裙上。
这件衣裙是阿莱娜精心为她挑选的,用料上乘,绣工精致,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用心。
如今,上面沾染了大片血迹,污渍斑斑,原本的华贵气质已然不复存在。
想到那群蒙面刺客,她不禁轻叹,可惜了这般上好的衣裳,如今污秽不堪,怕是再难上身了。